宿鬼一向不喜他弄傷自己,宿鬼允許他朝他動手洩憤,但卻不允許他自己傷了自己。
那次他不過是想試一試咬舌自盡,沒成功不說,還被宿鬼抓着懲戒了半月之久。
潛意識裡有些害怕,暮言卿雙眸緊阖,本能的縮了縮身子,條件反射的顫着聲無力低喃道:“我、我沒有……”
待兩人再次靠近之時,暮言卿的脖頸上已淌滿了鮮血,完全是意識不清的狀态了。
謝晟闫皺起眉,看了一瞬便将暮言卿抱起,手心當即就觸到了某些黏膩的液體。
“我沒有……”
少年手指虛抓着衣襟,身子微不可察的戰栗着,言辭模糊的不斷嗫嚅道:“我沒有……不要碰我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謝晟闫聞言因此而一頓。
在這時翟罘的眼底出現了幾分詫異,他看着走過來的女子,一時間變得手足無措了起來,語氣中也暗藏着些許慌亂。
“師妹你怎麼來了?”
“方才聽聞翟師兄又帶了一人回宗,”淩若晚看了看那名紅衣少年,又續說道:“師兄實在不必如此在意,師兄就如同我兄長一般,此事師兄也不該多作插手。”
一句如兄長定下了兩人的關系。
多作插手與過于幹涉無異。
翟罘不由一僵,他挪開了視線回答道:“此事是我自己的主意,同師妹并無任何關系……”
無意多留,謝晟闫與兩人錯開身,“我帶他去找季雲斐。”
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失,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暮言卿渾身都開始發冷,意智難以再堅持下去,終歸還是昏厥了過去。
一時半刻後,謝晟闫抵達了藥堂的庭外,但他空不出手來,隻好一腳踹開了屋門。
“季雲斐,救人。”
堂内的季雲斐正在翻找着藥材,倏忽的一聲劇響把他給吓了一跳,手裡拿着的藥材也跟着掉落在地。
季雲斐頓時就翻了一個白眼,在心底裡暗罵了幾句,趕緊趕忙的就将藥材給撿了起來,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謝晟闫。
“有時候我并不是很想看到你來。”
謝晟闫沒搭理,抱着暮言卿至了軟榻。
季雲斐鼻端敏銳的聞到了血腥味,眉頭不由一緊,随之連忙過去給人止血。
“這人該不會是你打傷的吧?”
“……先救他。”
季雲斐挑了挑眉,很快便又察覺到了有異樣之處,他身為醫修,對氣味十分敏感,而後重新對着暮言卿一番仔細的查看了起來。
謝晟闫問道:“如何?”
半響過後,季雲斐緩緩道出,“他的肺腑已經開始顯現出了衰竭之象,雖然眼下暫時還死不了,但已經是回天乏力了。”
謝晟闫目光複雜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,沒有在多說一字半句。
漆黑如深淵的地方,耳邊的哭嚎不曾有一刻停歇過,暮言卿的感知幾近于麻木,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于何地。
救救我……
您救救我們啊……
少年眉眼微垂,口不能語,身不能動,被迫立于萬千怨靈當中。
衣擺浸染上了血污,那一雙雙如同枯槁的五指試探攀附上少年,它們以着虔誠的口吻乞求,想要少年救他們于苦難。
低垂的眸中倒映着死象,暮言卿看到了它們的慘狀,但他亦如當初的那般,他除了眼睜睜的看着什麼都做不了。
救它們?
要怎麼救?
他連自己都救不了,又該怎麼救它們?
暮言卿更不明白為什麼要求他,好似信徒的禱告一般,然而自己卻并非神佛。
身體的控制權喪失,軀殼宛如有了自主的意識,不屬于自己的情緒與之共情,這一刻它們的苦痛他感同身受。
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界,苦難或傷痛傳達而來,暮言卿的右眼一痛,于悲憫下流出了血淚。
“阿卿怎麼又讓自己受傷?”
缱绻輕柔的聲線摻雜在其中,輕飄飄的,淺淡似無,沒有任何的分量,明明還被無數道聲音掩蓋在下讓人注意不到。
但暮言卿依然聽到了。
“阿卿怎麼還哭了?”
似有力道輕撫而過,那些慘痛聲逐漸遠去,衣擺周圍的枯骨也漸漸不複存在,暮言卿得以自共情中抽離。
“阿卿不哭。”
好像是夢境,又好像不是。
暮言卿猛然驚醒,種種思緒自心頭劃過,前所未有的未知感填滿了整片腦海,他手掌覆上額頭,心神疲憊不已。
面對怪事的頻發,暮言卿心底裡深藏憂慮,腦袋裡也亂成了一團,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才造成的這些,這讓他既憂懼又焦躁。
院外隐約有靈鶴的啼叫聲,暮言卿坐起身後打量着周圍,屋内的窗格大開着,可見窗外的暮色蒼茫,霞光一路延伸至天際。
藥材混合的香味入鼻,不遠處的架子上放置着許許多多的錦盒,數張桌案上還堆放着各類藥材。
這裡好像是一間藥堂。
門扉輕動,一襲白衣的季雲斐走入屋内,笑着說道:“喲,師弟你醒了?”
暮言卿問道:“我已經入宗了嗎?”
季雲斐将手中的錦盒放到木架上,“當然。”
“那往後還望請師兄能夠多多指教。”
暮言卿眨了眨眼,心裡面開心了不少,沒想到這雲幽還挺好入的,他可以過上混吃等死的平淡生活了。
季雲斐淺笑道:“師弟修為頗高,還能得到謝晟闫的認可,談不上什麼指教。”
暮言卿沒有回話,隻是笑了一下。
季雲斐在案桌前繼續擺弄着藥材,緩聲問道:“孤身一人,無門無派,入雲幽是為何?”
暮言卿誠實的說明來意,“我入宗隻是想混吃等死而已,并沒有什麼其他的圖謀。”
他的靈力以後必須得要少用才行,不然他就真的離死不遠了,仙俠夢一朝破碎,他目前也隻能混吃等死了。
沒想到少年會如此回答,季雲斐頓時便笑出了聲來,“混吃怕是不能了,為了醫好你身上的那些傷,可是費了我好些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