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雲斐心思幾轉,想到了陸歸泯。
對于此人他終究還是留了一個心眼的,故而在暮言卿與杜沉比試的前一晚,他雖然猜測出了杜沉很有可能會借着暮言卿來發難,但他并沒有選擇提前告知暮言卿。
甚至沒有借他人之口,在把暮言卿喚來藥堂,為的就是減少陸歸泯會獲知消息,從而施計的可能性。
這些時日裡所發生的事情,給他的感覺就是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這麼平平無奇。
但,僅憑自己所謂的直覺感覺,無法讓人信服,畢竟直覺有時候也會出現失誤錯判,靠感覺也不一定完全正确。
在沒有具體的實證之前,他也不好輕易的說出自己的揣測,搞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。
季雲斐的眼底依稀可見有幾分躊躇之色,他思慮在三,隻是說道:“你還是要自己多留意,多留心一些。”
暮言卿眨了眨眼,“嗯?”
季雲斐道:“字面上的意思。”
“???”
暮言卿感覺到季雲斐是話中有話,而季雲斐卻不願意在多說了,心底裡一時間頗為不解。
時辰過的很快,沒想到僅是困惑的這一瞬,閣外便飄落下了片片雪花,更冷的溫度襲來,還沒一會兒外頭就成了冰天雪地。
暮言卿不在多想,随即就把暖玉還了回去。
謝晟闫道:“回去。”
季雲斐也道:“早些回去吧。”
此時,踩雪的聲音傳來,暮言卿與季雲斐轉眸一看,那無比刺眼的雪色中虞珊徑直走來。
他們兩人:“……”
雪路難行,虞珊緊咬着下唇,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艱難,不斷遞增的冰冷溫度将她凍的發抖,杏眸裡含着的淚珠搖搖欲墜。
暮言卿倒是挺佩服她這份毅力的。
季雲斐眉頭一擰,臉色頓時就不好了,“我來跟她說。”
暮言卿默默的嗯了一下,想了想說道:“師兄……留情。”
雖然虞珊的想法有點歪曲,但在他眼裡本性其實不壞,隻是一個為愛義無反顧的女孩子罷了,他終歸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。
季雲斐應道:“我有分寸。”
同虞珊錯身而過時,埋怨的低微聲線,不止的沒入暮言卿耳畔。
“都怪你。”
“言而無信,出爾反爾,還說什麼會離他遠遠的,全都是謊話!你說話不算話!”
“你偏要把謝師兄連累至死才舒心嗎?”
“……”
暮言卿解釋道:“這件事非我本意,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。”
“謊話連篇!”虞珊仰頭瞪着他說道:“我才不會相信你。”
暮言卿:“……”
默默歎了一氣,暮言卿擡步返回。
他知曉季雲斐是有意的岔開話題,有些事情有些話,擺上台面來看的話,太殘忍,太過于沉重了。
有些局勢,又豈是一個人可以左右得了的?
若是可以左右的話,那麼從古至今就不會有這麼多興衰往複的時代了,亡在大勢碾壓之下的人也不會這麼多了。
力排衆議,力挽狂瀾,這兩個詞說出來倒是很輕巧,但要做到又談何容易啊。
你無法做出的決定,局勢自會逼着你去做。
而在借勢逼人的情況之下,又能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堅定不移呢?
暮言卿自雪路間爬起,分神之際的跌倒讓衣袖濕了一大塊,他那抹伶仃的身影于風雪當中漸漸隐去。
次日。
謝晟闫與季雲斐受罰一事的消息不徑而走,更多的流言蜚語撲面而來,暮言卿被夾在中間隻得被迫承受。
“謝師兄竟被罰入了寒室!?”
“我不信,你們别在這以訛傳訛,曲解事實,謝師兄又怎會徇私,甚至還違反了宗規?”
“由不得你不信,這是謝師兄昨夜親口認下的,可做不得假!”
“謝師兄在天寰福地裡受了重傷,至今都還沒有痊愈,怎受得了這種處罰?”
“那人真是逮誰害誰,天煞孤星啊,可憐了謝師兄和季師兄了,說不準哪一天就被那人給禍害至死了,哎……”
“話說回來,自謝師兄負傷以來,那人是不是從沒有去看望過謝師兄一次?”
“細細想來好像也是……”
“這這這,這跟白眼狼有何分别?”
說到此處,有人立即啐了一口,憤然道:“虧得謝師兄對他多方照顧,甚至還為他違反了宗規,這是照顧了個什麼玩意!”
謾罵猜忌,向來可怕。
直白的惡意翻湧不止,也不知這其中是不是還有杜沉推波助瀾的手筆在。
扭曲的樹影倒映成形,隔着窗紙擺動不已,宛如深淵中探出的一隻隻漆黑鬼手,正等待着少年失足落下。
“阿卿?”
“嗯……”
暮言卿團在被褥裡,意識并不太清醒,他勉強打起精神迷迷糊糊的說道:“怎麼了……?”
陸歸泯抿了抿唇,“阿卿應該早些回來的,其實白日裡在去也不遲。”
那晚回來過後,暮言卿就受了涼,在加上憂思過度,緊跟着就病倒在榻,他索性也就直接閉門不出了。
暮言卿啞聲道:“我怕會來不及。”
他已經遠離謝晟闫了,可沒想到還是禍連到了他的身上,甚至連帶着季雲斐也牽入了其中。
他不想在來第二回了。
陸歸泯:“……”
來不及?
生怕去晚了一些謝晟闫與季雲斐就會再次出事情,所以要提醒他們防患于未然,是嗎?
陸歸泯一向了解暮言卿的性子,看上去溫柔沉靜,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性子,實際上一但下了決定就會付諸行動。
毫不拖沓,難以左右。
陸歸泯為此而歎息,話裡說的卻是其他事,“怎會來不及?最多也隻會耽誤一夜,他們又不會憑空消失,阿卿太過心急了,反而染上了病。”
暮言卿挪動着身子,盡可能的與其拉開距離,“你坐遠一些,免得過了病氣給你。”
陸歸泯不為所動,幽幽然的說道:“阿卿也說了隻是風寒,過幾天就能好的。”
“不是嗎?”
陸歸泯好似是在說什麼其他的事情。
然而,暮言卿的腦袋裡是一團亂,沉甸甸的,疲倦的幾乎快要無法思考了,耳畔的聲音也時遠時近。
也就錯過了陸歸泯暴露出來的異常。
陸歸泯接着道:“阿卿思慮過度,那些事情就先不要在想了,阿卿沒有什麼錯,他人言語不必在意。”
“唔……”
不知不覺間,暮言卿習慣使然的把手伸了出去,一點一點的在身側摸索着,在觸碰不到任何之後縮了縮手指。
在旁的惡鬼看在眼裡,轉而含笑,緩緩遞出了自己的手。
等抓到了記憶裡熟悉的物體,少年方才阖上了眸子,安然的陷入了沉睡,仿佛隻有這般他才可以好受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