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目光看清另外一人是誰時,暮言卿的身體不受自控,手指間後怕的微顫了起來。
素白色繡有雲紋的長袍,唇邊依然是帶着暖入人心的笑容,那人似有感應般的低眸與之遠遠對視。
暮言卿渾身如遭毒刺,猛地後退了一步。
是宿鬼!
宿鬼頗為滿意的看着少年那般恐懼的模樣,眸底掩着的笑意更甚了,還攜帶了一些意味不明。
下一刻,宿鬼曲指輕輕敲上了陣法,而後隻見陣法在瞬息之間就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細小裂紋,在然後此陣便支離破碎了,最後零零裂裂的散落在了空中。
“!!!”
暮言卿看得一陣驚悚。
不是吧,這護宗陣法就這樣子破了?這結界面對宿鬼就這麼的不堪一擊嗎?!!
不不不,現在該擔心的重點不是這個,而是陣法已破,他們在無對抗冥淵的可能性,除了死路一條就别無他路了。
他該怎麼辦,他手無縛雞之力啊。
白之涿渡來的靈力基本上已經快用完了,更何況就算是有了靈力,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用啊,哪怕他會用估計也不是對手。
看來,這次是真的要涼了。
要不,還是先跑為上?
“唔!”
一股強力突然将他用力地扯向了後方,暮言卿被狠狠砸到了牆面上,發絲間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宿鬼抓着少年的青絲,緩緩擡起了少年的下巴,輕聲說道:“那晚你進入兀戌,是想要活命,對吧?”
暮言卿被迫仰着頭,隻得無力地抓住宿鬼的手臂,“是又如何,你想怎麼樣可以直說。”
“求我。”
求他?
這兩個字落下,眼前的少年笑了起來,那唇角處的微笑如同昙花一現般的好看極了,宿鬼的手勁不覺松了很多。
“求……”
求是不可能求的。
趁着這個空隙,暮言卿用力推開了宿鬼,擡腳想要朝外面跑去,不成想自己的腳卻被定在了原地,竟移不動半分。
宿鬼看着再次想着逃跑卻失敗了的少年,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,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背脊發涼。
。。。。。。
空氣似乎都凝固住了一般,暮言卿整個人當場就直接傻掉了。
他不是,他沒有,這隻是一個意外。
事實也不是宿鬼所看到的那樣子,其實他可以狡辯的,要不要考慮聽上一聽……?
而後,宿鬼用上了更大的手勁,将暮言卿一路半拖半拽至了外頭,随即低下頭靠近在他耳側,暧昧的溫言輕語。
“好好看看,那些人臨死前的模樣……”
“……”
暮言卿張了張唇,沒能說出一句話來。
歸蘊宗中央,整個宗内的現況可盡收眼底,條條生命正在逐步消亡,無可挽回的血祭,數不清的哭喊聲在飄蕩其間。
屍野遍地。
枯骨成堆。
暮言卿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血淋淋的景象,場面血腥恐怖至極,宛如地獄修羅場一般。
護宗陣法祭入了很多弟子的靈力,啟陣過後牽連在内的弟子皆會被取走自身的靈力,而這些靈力會轉而供給陣法。
倏忽,暮言卿在其中還看到了白之涿,他阖着雙眸,那身灰衣已褴褛不堪,上面灑滿了朱紅,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。
“……”
暮言卿艱難的移開了視線,這一移他看到了那名男子腳旁躺着的老者,他軀身的四肢不見了蹤影,已經不像個人樣了。
紫袍男子貌似還覺尤嫌不夠,擡腳便踩上了喬道為的胸口,腳下好似正在緩慢地施壓用力,光是看着就讓人接受不能。
他道:“三日期限已給,你們自己不識擡舉,還妄想求和?”
咔嚓——!
暮言卿身在不遠處,似乎也能夠聽到那肋骨在斷裂時所發出的悶響聲。
身體内碎裂的聲響與痛苦傳來,喬道為的面容疼得瞬間就扭曲了起來,他的胸骨竟真的被這樣給碾碎了?!
“你們如此妄為,遲早為世不容!!”
“九宗十二門也不會坐視不理,你們就該被天誅地滅!挫骨揚灰!!”
“九宗十二門?”男子聞言眉頭一挑,繼而他手中的長劍就這麼輕輕的一劃。
“蠢貨。”
他嗤之以鼻,“被自己人擺了一道還不自知的蠢貨。”
鮮血在頃刻間便噴湧而出,男子立即就退後了一步,但沒想到還是弄髒了自己穿着的衣袍,他頓時皺眉厭惡的嫌棄了一聲。
“髒死了。”
在看喬道為,已是人首分離。
此情此景,其言難喻。
未加掩飾的直面了他人死亡前的全過程,暮言卿此刻的腦袋裡面早已經是一片空白的了。
“……救……”
瘆人的求救聲令宿鬼眸中笑意漸減,那名想跑來暮言卿身前求救的男子,霎那間就被炸成了一片血霧。
宿鬼握起少年那隻受了傷的右手,惡意按壓在他的傷口處,讓其血迹又重新再手心染開。
“你不是想進兀戌嗎?”
而後,宿鬼擡手理了理那些被他扯得有些淩亂了的青絲,宛如戀人般的舉止,笑着說出來的話卻隐透着森森寒意。
“那你便一輩子都留在兀戌吧……”
聞聽此話,暮言卿身軀一震,聲線顫抖的拒絕出聲道:“不……”
哪怕是提前做了心理準備,但這一刻所帶來的視覺沖擊仍舊還是無法減輕分毫,慘不忍睹的種種畫面印入了腦海裡。
暮言卿渾身發寒,隻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,然後難受的彎腰幹嘔了起來。
“還真是無趣。”
宿鬼松了手,笑着俯看暮言卿,眼眸裡的耐心已然全無,他的身影随之便消失不見了,在一轉眼以是站在了遠處。
緊接着,地面上出現了一簇淺青色的火焰,那股淺焰迅速地蔓延開來,不過多時就覆上了數多的屍體,可詭異的是并未見到有半點星火存在。
男子見他這般作為,眸中帶上了戲谑,口裡嘲弄道:“我沒有看錯吧,人家隻是不願意跟你談情說愛而已,你這就惱羞成怒了?”
宿鬼:“……”
見他不說話,這下男子就更加确信了,“啧啧啧,至于痛下殺手嗎?強扭的瓜不甜,還是收一收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吧。”
宿鬼:“…………”
“不過嘛,哈哈哈哈哈哈哈,這也太可憐了,哈哈哈哈,真是沒想到啊……”
宿鬼眸光淡淡,對此并沒有作答。
冷焰延伸而來使得四周的溫度驟降,手心傷口入骨的疼,暮言卿緩和了幾秒,原本失去限制從而跪在了地上的他又緩緩爬起。
破裂的陣法碎片瘋狂顫動了起來,散落的陣紋跟着散發出了駭人的紅光。
為此,那些還未氣絕的弟子通通變為了一堆枯骨。
轟!
大量的靈力湧出,地面突然迎來了一陣劇烈地搖晃,暮言卿很不幸的被波及到了,因地表傾斜而倒在了牆角邊。
在左颠右倒之中,暮言卿不小心接觸到了那股冷焰,青淺随之覆上,疼得他蜷縮在地,近乎快要痛昏過去,幾次三番都差點沒能再爬起來。
一路磕磕碰碰的到了邊緣,由傷口而入的寒氣遍及全身,導緻暮言卿撲騰了好幾回,最後才勉強撐起了自己。
轉眸的瞬時,暮言卿注意到了地上的陣法碎片開始淡去,數以萬條白絲飛散,瞬間沒入了地底,他的腳下也響起了清脆的咔嘣聲。
暮言卿:“?!”
他就這麼倒黴的嗎?
暮言卿連忙轉身跑開。
下一秒靈陣所覆蓋之處逐漸的接連成片炸開,歸蘊宗于這巨大地炸毀當中變成了一片廢墟。
然而,哪怕是這般程度的炸毀,也僅是将那二人震開,宿鬼避得及時,周身的結界很好的把靈波給抵擋了下來。
宿鬼倒是毫發無損。
隻不過,那名血眸男子卻留在了陣法的中心地帶。
而先前暮言卿畫錯了一個符紋,陣法炸毀僅是後果之一,具體還會帶來何種後果,這就無人可得知了。
待到塵霧散去後,逐漸顯露而出的廢墟内,該男子已是再無任何的身影可尋。
陣法炸毀,歸蘊宗亦就此覆滅。
幾乎是在同一時間,暮言卿也被震開了,他的整個身子砸在了樹幹上,一口老血差點沒能吐出來。
腕骨上的契印正在悄然暗淡,活下去的信念支撐着暮言卿,讓他憑借着求生的本能,搖搖晃晃地再一次爬了起來。
他的死亡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來,不過既然他暫時還沒死,那就必須得要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。
要是被宿鬼發現的話,一定不會放過他的。
狂風驟起,遠處傳來了幾聲悶雷,烏雲聚集的天幕終于下起了雨,淅淅瀝瀝的雨點沖刷着血污與那些令人作嘔的味道。
與此同時,周圍的山脈皆燃燒了起來,物體被點燃的聲音噼裡啪啦作響,便連雨水也無法澆滅這沖天的青焰。
“又想着去哪……”
輕柔的話語傳來,暮言卿不再堅持,脫力的倒在了地上,耳畔的那腳步聲一下下踩在他神經即将崩塌的邊緣。
“怎麼這麼不小心呢?”
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臉龐,暮言卿眸光努力的在聚焦着,他蠕動起唇瓣,說出口的話中近乎是帶着些懇求了。
“你……你殺了我吧……”
宿鬼高高在上的俯看着少年,一如既往地微笑着,面對這等要求,隻是輕搖了下頭。
“求你……”
“你……你就殺了我吧……”
緊接着,宿鬼緩慢地微彎下腰,伸出了那隻看似潔白實則沾滿了鮮血的手掌,唇瓣裡吐出的話讓暮言卿無望的暈了過去。
“走吧,本座帶你回兀戌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