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晨,楚流景睜開眼,便見到裝扮齊整的人已坐在桌旁,手裡似握着一條絲繩,低垂的雙眸映了窗外透入的晨光,瞧來分外清湛。
她坐起身,尋了一件外裳披上,溫聲喚道:“秦姑娘。”
昨日夜裡,兩人又是同室而眠。
她們對外夫妻相稱,因此為了避人耳目,多數時候便隻能共處一室,隻不過秦知白性情清冷,她亦不喜與人相交過密,故而二人雖成婚已有一月餘,卻從未當真同床共枕過。
見她醒來,桌旁人将手中之物收起,話語聲清緩。
“昨日夜裡聽你咳得厲害,呼吸亦有些低沉,可是身子不适?”
楚流景淺笑垂眸,“無妨,大約是這兩日四處奔波,難免有些勞累,我早已習慣,叫秦姑娘挂心了。”
秦知白不置可否,隻向她望去一眼,“過來。”
知曉她是要為自己診脈,楚流景依順地走近前去,寬松的衣袖微擡,便露出了一截清瘦皓白的腕。
一隻手從旁伸來,指尖輕輕搭上了她腕脈,脈象緩慢而有序地跳動,似一簇微弱的火苗,輕輕顫顫地燃着,仿佛下一瞬便會被不知何來的風吹熄。
靜默之中,楚流景忽而笑了,帶着笑意的話語聲輕柔,其中藏了些不明顯的喟歎。
“梨花落了。”
一片花瓣落在腳邊,幾日前清新柔嫩的花枝如今已有些衰敗,素白花朵低垂着綴在枝頭,别于繡着蓮紋的蘭草香囊一角,微微飄搖的模樣,顯出幾分頹态。
纖長的眼睫輕點,秦知白淡無神色地垂眸。
“明年春還會再開。”
楚流景輕歎,“隻是到底不會再是同一支了。”
須臾後,回答的話音淡然響起。
“未必。”
楚流景微微一怔,尚未明白她話中含義,搭在腕上的手已然退了開。
“氣滞血瘀,需要服些藥,寨中藥材未必完備,用過飯後我尋甯寨主問過再開藥方。”
望了眼前人一會兒,她壓下心中疑慮,端着笑應下,“好。”
收拾齊整,兩人踏出房門,迎面便見到甯雙拿着一張油餅走來,邊吃着餅邊與她們打了招呼。
“二位早,朝食已做好了,就在前邊的廚院,兩位若餓了自去吃便可。”
“好,多謝甯寨主。”楚流景望了一眼對側空無一人的屋舍,又問,“甯寨主可曾見到燕司事?”
“哦,燕姑娘啊。”甯雙擡了擡下巴,“她一早便出去了,好像是去寨子東邊的塔樓尋阿纓了,說是有些話想要問她。”
與秦知白對視了一眼,楚流景再笑着道過謝,便同身旁人一道往廚院走去。
行出一段路,确認四周無人,她低聲道:“燕司事去尋阿纓姑娘,大約是想問清她的身份。”
秦知白微垂着眸,話語聲清微:“當年圖南一疫,世家下令以火焚城,城内守兵為不殃及自身,焚城前便擅自撤離了圖南,事後清點屍骨,發覺死亡人數與執戶司所載有些許出入,江家家主便以玩忽職守為由,将所有守兵盡都問斬,而圖南也至今擱置未建。”
楚流景若有所思,“如此說來,阿纓姑娘極有可能便是點火後逃出城的圖南百姓?”
秦知白并未肯定,“尚無确切依據,無法斷言。”
聞言,楚流景低着首叩了叩指尖,未再言語。
兩人行至廚院外,遠遠便聽得其中傳來了喬燼的叫嚷聲。
“淮雨,你又給九娘開小竈!上回說好了将最後一小份櫻桃留給我做櫻桃煎,你竟瞞着我拿去給九娘做了櫻桃酥酪!”
方将朝食做完的女子解下身前擋衫,看都未看她一眼,“想吃便自己做。”
喬燼氣鼓鼓地瞪着她,“寨中上下吃食從來都是你做,我若會做哪還會與你說?”
淮雨神色淡淡,“不會便少說些話,吵得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