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褚見此,緊随其後。
“殒生。”
玄無憂叫住朝殒生,朝殒生停下腳步背對着玄無憂。
隻聽他緩緩道:“我們需要找到帝師。”
即便是面對事情一件又一件的打擊,玄無憂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。
他需要找出最合适的方法,去解決目前的情況。
“為什麼?”蒙褚好奇的問,“你為什麼會執着于找回我師父,你不是仙門的人嗎?你應該同他們一樣,恨他才對?”
“我是應該恨他,要不是十八年前他犯下的錯誤,我母親也不會死。”
玄無憂的話讓蒙褚吃了一驚,前方的朝殒生背對着他們,沒有人可以看到她此刻的表情,但無疑是震驚的。他們繼續聽着玄無憂的話。
“恨不能改變什麼,我母親也不會因為我恨他而活過來。我也不能隻局限于此,無法自拔。因為這不僅僅是帝師的錯,而是整個世道的錯,我們雖不能接受,但可以去改變,讓更多的人免于錯誤,好好活着。
無論是仙門、帝師還是我們,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。找到帝師是為了制衡仙門,也是為了震懾鬼門。隻有這樣,天下才會變的更好,才會少一個我,少一個你。”
“你竟不是為了你自己?”
蒙褚不可思議的說道。
“有區别嗎?我隻是做了我自認為對的事。我們身為世人,就是世人的一份子。為了世人和為了自己沒有區别。”
聽着玄無憂的話,蒙褚終于明白了自己與玄無憂的不同。他始終做不到師父口中說的不以眼見,不以耳聞,隻由心念。
衆生皆苦,唯有自渡,他連自己都渡不了,何況衆生。
玄無憂說了這麼多,蒙褚看向朝殒生,心道,也不知她能否聽的進去。
“哪有什麼愛世人、愛天下,人骨子裡都是自私的。”
朝殒生轉過頭說道,“能放下的恐怕就隻有你而已。”
如蒙褚料想的一樣,朝殒生從不信這些東西,就連憫生聖女她都不太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人存在。
她所有的尊重都是基于責任。
他們雖入世不久,但卻最了解人性,沒有人不會自私。
包括他們自己。
“救不救帝師,我自會決定,與你無關。”
說完,朝殒生就要離開。
玄無憂大聲說道:“可你還是帝女,你總要為世人考慮。”
朝殒生攥緊了拳頭,回身沖到了玄無憂的面前,大吼道:“我是帝女,可我失去的還不夠多嗎?達達失蹤,舅舅被仙門逼迫緻死,我的身份被人所控,這一切的一切還不夠嗎?
我什麼都沒有了!
我還能做什麼?我什麼都做不了!
你根本就沒資格要求我,玄—無—憂!”
“……。”
玄無憂看着朝殒生的神情,眼中都是擔憂和心疼,他沒有因朝殒生的話而生氣,他太理解她了。
朝殒生心中做着掙紮,她沒有辦法在白重閩這件事上做決定。
流民的事和那張帛書給了她緻命的一擊,即使再信任,她不得不動搖了自己對白重閩的看法。但十幾年來的陪伴,又讓她無法忘記。
那是她的達達,是她一直崇拜敬仰的人。
她的思想像天平一樣不斷的傾斜,做着糾葛。
既然一時間做不出決定,那便不做了。
所以朝殒生逃避了這個問題。
“我會幫你的。隻要是你想做的,我都會幫你的。”玄無憂道。
“幫我?你拿什麼幫我?”朝殒生不屑一顧,她嘲諷道:“祭祀大典的時候你在哪?我在殿上被逼問時,你在哪?你不在,玄澗和玄泠都不在。我所信任的人都不在!
你讓我如何信你?”
玄無憂急忙搖頭解釋,“不,不是這樣的!是我師父,他把我關了起來,師兄和玄泠都是為了找我才……。”
“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。”
朝殒生輕聲道。
她的眼中噙着淚,嘴裡慢慢吐出話來。
“玄無憂。”
“我再也不想…,不想再見到你了。”
說完,朝殒生快速轉身離開,臉上的淚水瞬間落下,源源不斷。眼前已經變的模糊不清,可即便是這樣,她的臉上依舊表現的隐忍不屈。
也許這就是最好的選擇吧,她心道。
蒙褚看了玄無憂一眼,随即跟上。
玄無憂站在原地,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們離開,沒有阻攔。
朝殒生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在了他的心上。
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。
明明他是關心她的,可是話到嘴邊卻句句不離帝師,句句不離世人。
明明她都已經身處險境了,他卻要她去顧全大局。
真可笑!
看來她說的對,人都是自私的,隻不過他的自私是做自以為對的事,卻沒發現,他也在逼迫她。
這種做法與仙門有什麼區别。
沒有,完全沒有。
可是他該怎麼做才能挽回呢?
……
朝殒生從一路走到天黑,來到一處河邊停下。
月光高高挂在天上,唯美的月光被一層絲滑的雲霧遮蓋,投射在河中心。
縷縷的銀光順着河流來回的搖曳,就如同朝殒生的心久久不能平複。
她松懈的坐在岸邊,望着夜色,随後閉上眼睛。
蒙褚從身後靠近,他坐在了朝殒生的右後方,靜靜地看着。
片刻後,他的眼神看向河中心,他試探性的開口道:“其實,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吧。不想讓他參與進來,對不對?”
朝殒生睜開眼,垂眼看向左手食指上的戒指,緩緩道:“不是,你猜錯了。”
蒙褚沒有反駁,以他對朝殒生的了解,若她真的生氣,從一開始就會和玄無憂割裂。而不是平靜的坐在一張桌子上喝茶,直到最後才會爆發。
她在騙自己。
她用句句刻人心扉的話語與那個人進行道别,她應該是有計劃了。
“你要做什麼?”蒙褚問道。
朝殒生轉過頭,與蒙褚對視,随後又轉了回去。
她哼哧一笑道:“我能做什麼?”
“不管你要做什麼?你一定,一定不能抛下我。好嗎?”
朝殒生聽着蒙褚的話,點了點頭,她站起身面向着他伸出手。
蒙褚盯着那隻手,緩緩地搭在了上面,他借力而起,卻不曾注意朝殒生的另一隻手放在他的脖頸間。
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蒙褚的脖子後傳到天靈蓋,身體突然癱軟無力。
蒙褚在意識消失前,就這樣被朝殒生駕到了一顆樹下。
他聽見了朝殒生的話,「對不起,我不能帶上你。」
他在心裡反複的呐喊與質問,可他的面色始終平靜。
最終,他的意識逐漸消失。
消失在了這裡,最後一點念想破滅。
她終究,還是走了。
朝殒生安置好蒙褚後,在河邊站着,她将懷裡的東西拿出,緊緊握在手中。
也許,這就是聶流殇給她這個東西的理由吧。
一個可以調動十萬衛軍的鐵令。
見了玄無憂後她才意識到,原來除了找到白重閩她還可以這樣做。
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,那就以暴制暴,以戰止戈。
這樣,也許就會結束吧。
朝殒生擡頭看着月亮被最後一絲烏雲吞沒,她的眼神逐漸堅定,在轉身離開後,黑夜将她的身影吞沒,最終消失不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