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我們還要下潛嗎？”

金錢豹：“你害怕深海嗎？”

沈嘉卉目光前移，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前方以及那些浮遊小船的船底。

“有一點，黑漆漆的，總覺得會有些……怪物。”

“是的，确實有‘怪物’。”

它還特意加重了怪物這個詞的讀音。

聽到這裡，沈嘉卉就有點慌了。

所幸金錢豹開始往上遊動，沒有繼續深入。

但沈嘉卉瞟到不遠處的一根魚線晃動了起來。

因為晃動的幅度很大，都帶起了一團白色的泡沫。

她的視線不由地下移，就是這麼匆匆一睹，便看到一團白色的發光體快速上浮。

速度很快，她隻來得及眨了幾下眼，就眼前猛地一亮，發光體直沖出海面，就這麼被釣了起來。

沈嘉卉：“那是什麼？”

“魚。”

金錢豹也随之浮出海面。

沈嘉卉緊緊地抱着它的脖子，與之一同鑽出海面。

那面釣上了魚的浮萍小船上爆出了一陣歡呼的嗷嗚聲。

沈嘉卉看了過去。

一隻藍灰色毛團嘴裡叼着一個發光的長條生物。

看上去像是烏賊。

但是烏賊會發光嗎？

還沒等她向金錢豹詢問，就見到那隻藍毛團左右甩動腦袋，看上去就像是濕乎乎的大狗甩動毛發。

——噗呲

聽到氣球放氣的聲音時，沈嘉卉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，但下一秒，藍毛球嘴裡的發光烏賊就這麼飛了出去，一邊發出噗噗的洩氣聲，一邊繞着浮萍上的毛球們轉圈。

那洩出來的氣體還帶着點點珠光，噴灑在毛球的身上。

仿佛是一小朵雲正在定點降雨般。

而随着‘降雨’，浮萍船上的毛團們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。

藍毛球還啊嗚叫着邊唱歌邊在地上打滾。

沈嘉卉笑：“這裡的魚這麼難釣嗎？”

金錢豹甩了甩腦袋，向一側滑去，沈嘉卉都還沒反應過來，就被它轉身聳背給頂到了空的浮萍小船上。

金錢豹：“釣心儀的魚确實比較難。”

說着，它從水中躍起，身上的毛發濕乎乎的緊貼在身上，光滑流暢的都能反光。

接着，它走到浮萍小船的中央。

沈嘉卉緊緊盯着它，也不知道它是想做什麼。

它轉了半圈，側過頭，兩爪微微前移，就這麼略微的撅起屁股，緊接着甩起了毛發。

那些水珠從光滑的皮毛上散開，又被光線照的閃閃發光，一時間，沈嘉卉都有些分不清甩出的究竟是水珠還是珍珠了。

沈嘉卉有點懷疑這是不是它故意凹出的姿勢。

怎麼會有貓貓甩毛甩得這麼漂亮的。

而且這個時代根本就不用甩毛，沈嘉卉一上船，腦中剛剛想到吹幹，就有暖呼呼的風吹來。

沈嘉卉懷疑這個時代的科技甚至能操縱天氣變化。

甩幹身上水珠後，金錢豹慢悠悠地走到沈嘉卉身側，也不貼着，但靠得很近。

這熱騰騰還帶着水汽的體溫傳來，沈嘉卉又覺得自己想撫摸貓貓的手掌蠢蠢欲動。

金錢豹：“這片海域裡的‘魚’是人類造神計劃的産物。”

終于不說謎語了，沈嘉卉側頭。

“那不是很危險？”

金錢豹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。

“隻要是智慧生物，就會有情感需求。”

這點倒是沒說錯。

金錢豹：“你知道光腦會監控我們的情緒波動嗎？”

雖說薪火它們沒有明說，但沈嘉卉大概也能猜到。

“知道。”

“在城市裡，情緒波動是有限制的，超過正常量，就需要去看醫生。”

金錢豹仰起頭，下巴朝向藍灰毛球的浮萍小船，那上面的毛團已經滾成了一團，相互翻着肚皮。

金錢豹：“但居民怎麼可能一直保持情緒穩定，所以就需要發洩。”

沈嘉卉聯想到它們釣起的發光烏賊。

“……是魚？”

“對。”金錢豹扭過了頭，和她對上視線，“你有沒有發現，在地面上，沒有那些‘神’。”

沈嘉卉想了想，好像真是這樣，她先前模糊看到的幾個，都在天上。

順着它的暗示，沈嘉卉問道。

“海裡也有？”

金錢豹：“為了不讓這些神影響居民的生活，在人類滅絕後，智能中控就将它們送到了居民接觸不到的地方。”

沈嘉卉：“這玩意還能送走？那人類滅絕前怎麼不把它們送走？”

提完這個問題後，沈嘉卉又猛地反應過來。

‘神’是由人的思想産生，源頭就是人類，談何送走？

金錢豹晃了下尾巴尖。

“人類滅絕了，這些神才能被沉到海底。”

沈嘉卉低下頭，盯着海面。

“那你們為什麼又要把它們釣上來？”

金錢豹：“那些真正具有破壞性的神是釣不上來的，我們釣上來的是情緒。”

“聽起來有些抽象。”

沈嘉卉踢了下海水，順道着摸了下金錢豹的腦袋。

金錢豹沒有躲，隻是抖了下耳朵。

“神本來就是情緒的聚合物，人會求神拜佛，說到底就是心靈寄托，而我釣魚就是從神的身體裡釣出我想要的情緒。”

“仔細一想，其實挺悲哀的。”

金錢豹從鼻子裡噴出了一口氣，聽起來像是歎氣一般。

“我們在城市裡要克制情緒，久而久之反倒不知道怎麼宣洩情緒了。”

說着，它趴到了浮萍小船的邊緣，垂下腦袋。

它脖子上的毛輕微的顫動，而就是這陣顫動讓沈嘉卉看到它的脖子上有個東西凸了出來。

看起來像是鬃毛，可毛量卻不多，有點像是毛絨造型的項圈。

而這個毛絨項圈扯出了一根銀色的線，那是釣魚線。

沈嘉卉忽然意識到，這個毛絨項圈是金錢豹的光腦。

看來不同居民的光腦造型都不太一樣啊。

沈嘉卉仔細看了眼釣魚線，她發現這根釣魚線沒有魚鈎，但線卻很直，随着金錢豹垂頭的動作向下落。

沈嘉卉：“不用魚鈎和餌料嗎？”

金錢豹：“我的思想就是餌料啊，這種餌料吸引過來的魚，才是我最想發洩的情緒。”

沈嘉卉沒有說話，她看向海面。

這片海像是被一條線從上至下分成了兩半，上半截幾乎透明的，而下半截黑的看不見底。

金錢豹的魚線穿進了黑色的那一截中。

沈嘉卉盯着魚線，不可避免地與這塊黑色對視。

這種漆黑總是會讓人誕生很多不好的聯想，隻是看了幾眼。

她就覺得下面似乎有東西在動，她收回了視線。

金錢豹：“在我們這裡有種說法，魚線潛得越深，釣起來的魚越大。”

沈嘉卉一愣，但她餘光忽然掃到海面冒起了一個大泡。

緊接着，她身體向一側晃了一下。

就像是車轉彎時，人會随着慣性倒向一側般，沈嘉卉意識到她所處的這面浮遊船動了。

随着嘩啦的水聲，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船下，遊了過去。

沈嘉卉不敢低頭。

“……你是不是釣到什麼東西了？”

金錢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，它站了起來。

接着，一個又一個的氣泡從海面浮出，這些氣泡之多，看起來就像沸騰了一般。

沈嘉卉腦中空白。

她猛地抱住了金錢豹，将腦袋埋在它的背上。

——嘩啦

随着一陣強烈的水聲，銀白的燈光打在了她的身上。

這燈光之強之大，讓她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燈源。

一隻嘴極大的鲨魚從她頭頂掠過，帶起的水珠如同串了線的珍珠，啪嗒啪嗒地濺落在她的身上。

随之而來的，是一陣莫名情緒的撲湧。

沈嘉卉忽然感到了煩躁，以及對現實的強烈不滿。

這是她沒穿越前加班時都會有的情緒，人在疲憊痛苦的時候，總會不滿足眼下的生活。

可此時此刻，這種情緒就來得奇怪。

沈嘉卉忽然想到藍灰毛球在釣起發光烏賊後的情緒表演了。

所以……這隻發光鲨魚是金錢豹的情緒嗎？

在她懷裡的金錢豹微微顫抖，那些短毛漸漸地炸開，呼出的氣音也在加重，最終變成了一聲嘶啞的吼聲。

金錢豹：“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