煙灰飄了滿天,一點點火星燒到了煙屁股,漸漸熄滅,黑夜中的紅色火焰消失了。
宋航吐掉煙,靜靜地望着他,眸中深藏着詫異和不曾察覺的傷感。
像宋任遠曾經說過的那樣,人在長大之後,要考慮的情況就會變得很複雜,想要得到什麼,就必須舍棄其他的。
可淩诩一個也舍不下,吉他也隻是暫時擱下,等他完成現階段的目标,一定會忍不住再拿起來的。
每當想到這裡,他就會覺得自己好像那個攪亂過一池深水的女孩。
“既要又要,我是不是太貪心了?”
宋航其實想說,淩诩完全可以放手去做他自己,是要做樂隊一條路走到黑還是單獨作為吉他手創作音樂,他都舉雙手支持,他會在背後一直當他的後盾。
可轉念一想,他靠什麼成為淩诩的後盾呢?淩诩說樂手吃靈感的飯,那運動員吃的也是青春飯,再過兩年,宋航也要退役了,家裡給他鋪好了以後的路,進中學當個閑散的體育老師,混吃混喝一輩子,要不然就進他爸的公司,當牛做馬。
有父親兜底,他從來沒焦慮過以後,可是最近他頻繁在思考這件事,淩诩一天天變得更強大,不論走哪條路都會飛向更廣袤的天空,而他則原地打轉,兩人之間的距離會不會有一天大到再也觸碰不到彼此?
在他又一次被這種想法裹挾時,淩诩靠過來抱住了他,回溫的雙手在他肚子上扣緊,他異常滿足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,鼻尖滿是宋航的氣味。
“我想給你提供一個可視化的未來,畢業後我會進入商圈工作,在你家附近買一套大房子,每天去學校接你下班,偶爾也帶你去看我媽媽的演出,彈幾首我的歌,然後我們結伴回家,逢年過節都去你爸媽家吃飯……”
這樣的未來,光是想想,就讓人羨慕。
淩诩正為了這個最終目标,不顧一切地向前。
身邊的人語氣輕快,卻夾雜了輕微的哽咽,是感動?還是不舍放棄所愛?
宋航想,兩者皆有。
握緊交疊的雙手,長久以來蒙在他眼前的陰影被寒風凜冽地吹走,煙消雲散。
不可置疑的,淩诩很優秀,優秀到讓他爸媽可以接受一個男的進門,他人生缺乏的目标,此刻撥雲見月似的顯露無遺。
他想給淩诩一個堅強的後盾,一個讓他可以放輕松去追求吉他的家,很明顯,僅憑退役運動員的體育教師資格證是辦不到的。
想要成為更加優秀的人,一個和淩诩能互相吸引的存在,正如淩诩所說,年齡會磨滅一個人的熱情,當容顔不再,他宋航在淩诩眼裡脫去青春的光環,還會是特殊的嗎?
至少,他想努力嘗試變得比現在更有追求,為未來竭盡全力,那個有淩诩的未來,他們倆的家。
晚上十點半,重聚一堂的四個人各有所思。
宋航拍桌宣布:“我要當老闆!”
一時間,鴉雀無聲。
就連淩诩也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,回來的路上他心思更重了,幾乎沒跟他講一句話,他還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麼了,讓事态更為嚴峻。
宋任遠的臉皮抖了抖,謹慎地問:“那個……需要我現在交股份嗎?小宋總。”
“這麼着急?發生什麼了?”孟婉秋捂着嘴,餘光看向淩诩,見後者也吃了一個大驚的模樣,一下子就舒坦多了。
“啊,不!”宋航搖了搖食指,“我要自己創業,爸你先别管我,等我活不起了再來找你。”
他想明白了,不願意當體育老師,憑他的專業一輩子都很難出頭,不如放手一搏,跟他老爸學學開公司。
淩诩摸着下巴,思索這個方案的可行性,其實宋航打小耳濡目染宋任遠的工作環境,對商業也算有先天優勢,他要是真想幹,多的是有人給他兜底,想去就去吧。
他舉手表态:“我贊成。”
就這樣,宋航加快了退役的步伐,緊鑼密鼓地投入到了創業當中,變得比淩诩更忙。
寂寞的時候,淩诩隻能彈彈吉他解悶,開着靜音對視頻那頭的人啞口無言。
因為宋航這麼跟他說:“我工作的時候不要跟我說話,我很沒有自制力,會跟你說上一整天。”
想着想着,淩诩不自覺笑出了聲,青春的意義,大概就在于永不停止,堅強奮鬥。
不論未來如何,他們都努力過了。
多年後,淩诩從以魔鬼畢業率聞名中外的國外高校博士畢業歸來,各大公司搶着抛出橄榄枝,他卻轉頭進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興小公司。
“宋老闆,以後請多指教。”
宋航從面試官的位置上站起來,意氣風發地和他握手:“淩博士,栽我手裡可走不掉了。”
“樂意之至。晚上去看我的演出?”
“和誰?”宋航把文件一股腦塞進抽屜。
“程雲飛托我救個場。”
“又是酒吧?”
“不樂意?那算了。”
“等等等等,你來開車,不許喝酒。”
“都聽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