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梅往旁一閃,順勢飛身跨坐在龍首的頸部,手掌緊緊抓住兩側的龍角,穩固住自己。
她的動作氣得整條龍快要瘋了,仰首團身,哄一下撞在土壁上,又甩着腦袋,撞到另一側,在對它來說狹窄的地洞裡上下翻飛,瘋狂扭動。
封梅跟它身上的寄生蟲一樣,不管它怎麼掙紮就是不下來,将龍氣得仰着頭發出一聲長嘯,龍吟震動得方圓十裡的幽谷深林卷起狂風,大樹催折,百獸奔走。
這一聲長嘯對封梅确實有殺傷力,逼得她咳出一口血,頭昏眼花時手裡的抓握也松了,從高處跌下來,掉進了一片枯萎的矮樹叢裡,枝枝幹幹在皮膚表面刮擦出許多小傷口。
最要命的是跌在地上的沖撞,劇烈的撞擊命都快撞掉了一半,一聲哀嚎都沒有發出,劇痛從背心入侵,迅速貫穿了上半截腔體。
窸窣的腳步聲從一旁接近,一隻不似人形狀的大手撥開了樹叢,龍走近過來,站在高處往下望着狼狽的封梅,“哼,我看你這下還怎麼狂。”
她咳了半天,噴出一些血沫子,艱難地想要掙紮起來,但是隻能躺回原處。她依然伸出手,将手掌擋在雙方之間,艱難地說:“聽我講……我、我有話告訴你……”
“你還有什麼小花招?”他似乎很不屑,但是又抵擋不住自己的好奇,站在原地等着她的垂死掙紮。
“你想不想知道,為什麼明明你不要獻祭,晉州城的人還非要堅持每年丢女子下來?”
他的表情一愣,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,但是他卻不肯示弱,也不肯讓對方得意,所以一臉我知道的表情,“當然是因為他們一廂情願,想用女子換我巢穴裡的财寶。”
“他們不需要這麼麻煩。”封梅搖搖頭,“你雖然年紀很大了,但是長期與世隔絕,根本不了解人。他們是在渲染你的兇惡形象,并且不停地積累仇恨,他們希望整個晉州城周圍的人都恨死你了,這樣所有人都會将除掉你,當做世代努力的目标,總有一天,會引來世外高人斬殺惡龍。隻要沒有你,巢穴裡所有的财寶自然歸他們所有。”
這一回,他是真的驚呆了,龍的壽命漫長,所以無法體會人類為了某個目标,世代獻祭自己這種畸形的野心和行為。但是錯愕的表情很快隐去,它又重新露出滿是邪氣的一笑,“所以,他們就等來了你這種……半吊子的除妖人?”
封梅啧了一聲,“我不管自己叫除妖人,雖然我是封氏斬龍客,不過我确實初出茅廬,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出門。”
“哈哈哈——”它好像感覺很好笑,仰天笑了半晌,“斬龍客?就你這樣?你能斬龍?哈哈哈——”
“笑夠了?笑夠了拉我起來。”封梅終于露出了一些示弱的反應,她伸出手,手腕上全是細碎的劃傷,血水還在慢慢沿着傷口洇濕流淌下來。
龍還是高昂着頭,一臉不屑,“我為什麼?你給我一個理由,我為什麼不能吃了你?”
“因為我是方圓幾裡唯一能跟你交流,跟你說話的生物。除了我,隻剩下你讨厭的晉州城裡的人,你吃了我,再沒有人跟與你說話了。”
他的臉色冷冽,冰冷的眼光裡,晶黃色的眼珠不時轉動,黑色豎瞳緊盯着地上,“就因為這個?你就這麼笃定我不會吃了你?”
封梅保持伸着手的姿勢,似乎在示意它自己做出選擇。
龍氣哼哼地瞪着眼前場景,最後還是一甩尾,用尾尖把她從滿地狼藉的樹叢和枯枝裡翻卷出來。
封梅傷得不輕,但是臉上殘留着掩飾不住的笑意,好像十分的驕傲。看得旁邊的龍礙眼極了,它掀起上唇,臉色兇狠地警告:“再笑,我就把你的小腦袋擰下來。”
獻祭之夜過後,晉州城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甯靜與平和。解宅悄無聲息,好像沒有經曆過用女兒獻祭的傷痛。解茫與蘇氏擔驚受怕了好幾天,沒見到什麼後續,看起來獻祭的事似乎已經過去了。
三天後,一直躲在外面的解氏長子解子涵回到家裡,全家上下終于迎來了一些喜氣與熱鬧。
晚餐接風宴上,一家三口正在和樂融融。蘇氏對長子噓寒問暖,解茫雖然慈愛不願外顯,卻依然說了兩句關懷的話,安慰兒子惡龍的風波已經過去了,往後又可以回到往常的生活。
結果飯還沒有吃完,廳堂之外一個家丁就慌慌張張跑進來,指着天的方向,呼叫一衆人出門去看。
解氏族長心又懸了起來,撩袍拔腿往外快走,發現原本應該是黑藍色的天幕上,竟然浮現起一條深紅色煙霧,滾滾的濃煙伴随着熱浪,從遠處城外的碧山方向噴射出來。
一家人全部僵在院子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