剩下一間院子裡,殘破凋零的寒冬背景前,夫妻兩個人相顧無言,面面相觑。
解茫眨眨眼,還在發蒙,“夫人你……帶着小桃尾随我來,是為了什麼?”
蘇氏雖然滿臉的尴尬,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,倒不如攤開來問清楚,“夫君,我問你,當年那個胧夫人你還記得嗎?”
解茫皺眉,回想了片刻,“胧夫人?我記得又怎麼樣?”
“你當年說她忽然消失,我問問你,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?”
解茫震驚了一下,“我為什麼要藏起來她?再說了,她一個大活人,怎麼可能藏起來許多年,不出一點聲息?”
看到他的迷惑十分真誠,不似做假,蘇氏也詫異起來,“這麼說,當年的胧夫人是真的忽然失蹤了?”
解茫歎息了一聲,“胧夫人出塵脫俗,不像我們凡世間的人物,她忽然離去大概是為了些私人事務,也說不定是厭倦了我們。”
他的失落也很真誠,蘇氏一邊暗自撇了撇嘴,一邊又嘀咕起來,“不像是假的,難道她真的消失了?難道獻祭完成了,一切真的都結束了嗎?”
休息了兩天,封梅的傷已經大好,可以在陰濕的巢穴裡轉一轉了。這裡雖然是個名義上是個獸巢,但是鑲金嵌玉,也可以說金碧輝煌。就算是某個雄踞一隅的諸侯陵寝,可能也無法媲美。
她轉了幾間洞穴,百無聊賴地打量着堆積了滿地的金币金葉子,還有土壁上星圖一般鑲嵌的明珠。最後進了一間藏寶室,忽然被晃眼的光芒逼退了,再探出頭去看,見到玉雕的寶馬與血色珊瑚樹并列兩邊,無數珠翠玉璧散落在地,中央拱起幾堆金山,幾柄武器斜插在金堆裡。
封梅走進去,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對面一把長弓看。初一見還以為那是條金色鱗片的蛇,在弓起身做攻擊姿态。但是再仔細一看,才發現是一柄燦燦生輝的弓,燦金色的輝光裡,隐隐透露着森然的殺氣。
“你偷偷摸摸地幹什麼?”不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,封梅一轉身,不出意料地看到一張似人的臉,眉眼都具備,就是零散點綴着幾片細鱗,那張臉端正裡有種妖邪氣質。
他雖然有點不耐煩,但是沒有生氣,還有點詫異,“你倒是我見過最不愛錢财的人,過去所有看見了這些财寶的人,沒有一個不是欣喜若狂到發瘋的。”
封梅呵呵笑了兩聲,“大概是因為我見過更珍貴的東西。”
他有點好奇,“是什麼?人間有什麼至寶我不知道的?”
她眨眨眼,滿臉的深意,“那要看你怎麼理解人間兩個字了。”
他沒有繼續追問,發現封梅似乎很在意那一把長弓,就步履輕盈走過去,伸手從堆積的金葉子中将弓拔起,展示給她看,“你眼光倒不錯,弓身是萬年木化鐵,弓弦是獨角蛟龍筋,承力處是豬婆龍的皮制的膠。”
封梅從他手裡接過來,覺得入手十分沉重,好像一塊鐵塊墜在手裡。她嘗試張弓拉弦,僅僅拉開兩分,就再也拉扯不動了,噴了口氣放棄了,還給自己找補了兩句,“我、我傷沒完全好,再等兩天……”
“沒有三石之力是不可能拉開的。”他直接拆穿了她的狡辯,“這是一個制弓的名匠,花費了畢生精力制作,當初是為了來殺我用的。可惜,事先被我知道了,我殺掉工匠,搶走了弓箭。”
封梅又看了看金光閃閃的弓身,有點調侃地笑了,“豬婆龍、獨角蛟龍,這些不都是你的親戚嗎?你把親戚扒皮抽筋,收藏起來,這合适嗎?”
他聽了之後,臉上很是不屑,“龍性最淫,天下萬物都能匹配,要是生出來的那些飛雞走狗都是我的親戚,那我親戚不是滿天下了嗎?”
“恭喜你,”封梅露出一個大大的笑,“來到了人類的世界,我們一般發展個幾輩子,親戚就會遍布世界,雖然很大部分的親戚之間關系都不怎麼樣,但是家族規模就是代表興隆繁榮。”
他忽然神情微變,眼光忽然警覺,好像被驚動了,“有人來了!”
封梅倒不太吃驚,好像預料到了,“應該是我那個不怎麼樣的親戚。”
封覺踏上一步踩在地上巨大坑洞邊,微微低下頭,看着幽深黢黑的洞穴,眼光裡豎瞳眯緊,凝聚起寒涼的光。他打了聲長哨,哨聲尖銳空洞,在林地幽谷裡盤旋了很久,仿佛一陣厲風掃蕩而過,風聲滌蕩過樹梢叢林,招惹得樹冠搖動,枝丫紛紛低垂。
這陣哨聲讓龍非常煩躁,他壓抑不住翻湧上來的憤怒和躁動,現出了原本的形狀,矯首昂視,氣洶洶地沿着洞穴飛騰上來,露出一大截黑油油晶亮的身體。
封覺臉色不變,微微擡起頭仰視着面前的龐然大物,緩緩地介紹說:“我乃滄州封氏斬龍客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是誰。”龍不耐煩地流出低吟,“你來找死嗎?”
“聽說獻祭神龍可以願望成真,我們的祭品已經丢進巢穴裡,那願望可以成真嗎?”
沉默裡,山間的冷風揚動了龍首兩側的肉須,他稍有動容,低沉的聲音問:“你的願望是什麼?”
封覺摘掉鬥笠,露出龍化的面貌,在蒼白天光下更加觸目驚心,“我希望能解開封氏的詛咒,讓我恢複人形。”
龍首探視過來,近距離下熾熱的氣息噴吐在那張猙獰變異的臉上,巨大的龍身随着不屑的笑震動,“你們通過斬龍吸收龍族的力量,殺得越多,身上展露的力量就越強,最終自己就會變成龍。這不是詛咒,我倒覺得這是——”
“咎由自取。”兇惡的龍吟聲震九霄,直達蒼空,震蕩得周圍樹叢倒伏,飛鳥驚走。
封覺還是巋然不動,他緩慢地問:“那麼說,我的願望是不可能完成了?”
龍的答複也很簡答,“滾!”
“祭品已經獻出,那把我們封氏的子嗣還給我。”
站在洞穴裡的封梅差點笑出聲,果不其然,她聽到了預料中的回答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