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山已經變了模樣，可以說面目全非，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，還有被巨大力量沖撞出來的凹痕，巨大的樹木紛紛斷裂了，遍地都是鳥獸遺骸，看起來好像……一場天降的橫禍擺在眼前。

封梅回到龍巢，封覺已經恢複了原狀，他的身形變回了正常大小，但是傷勢依然不清，仰躺在地上哀嚎。能看得出來他的龍化情況更嚴重了，頭部變得扁平，頸部更加拉長，手腳都在蛻化蜷縮，身體拉長成為一截一截的。

封梅腳步無聲地靠近過去，靜靜看着他抽搐，身體還裸露着人類皮膚的部分青筋暴起，強大的力量正在征服孱弱的軀殼，他痛苦地翻滾，口涎溢出，看來逼近強弩之末了。

“君君臣臣，父父子子，不就是身份嘛。不過，我早就跳出三界外，不在五行中了。”她蹲下，細細地觀察了封覺半晌，擲出匕首，一手攥着他顱頂幾縷殘發，一手抓起匕首，以一個很粗糙的手法，從頸子根部咔嚓咔嚓地把首級切割下來。

開始封覺還在破口大罵，随着鮮血迸濺，碎鱗被破開，皮肉逐漸朝着兩邊翻卷，氣管也被切開，他就罵不出來了。最後封梅把一顆怒目圓睜，充斥着憤怒、哀痛與不可思議表情的頭顱甩在肩膀上，扛着包袱一樣來到了龍的身邊。

他傷得也不輕，但是因為生命力頑強，也算掙紮着活了下來。封梅站着看了幾眼，把肩上的頭顱丢開，蹲下幫助他坐起來，讓他靠在自己肩上。嘴裡還在淡淡嘲笑一樣，“虧你還是一條龍呢，怎麼搞得這麼狼狽？”

他氣得連咳了一陣，氣得說不出話來。封梅還是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痕，最緻命的一擊給他避開了，所以最深的一處在體側，胸肋之間，好在他是一條龍，應該沒有大礙。

封梅扯着他，看他吃力地站起身，忽然自己一佝偻，好像一股力量從體内攫取，整個人猛然又拉直了，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。她極為痛苦地揪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，還有頭頂的長發。好不容易忍過了這一波痛苦，背後的衣衫破損處，能看見背後的皮膚被莫名的骨骼變化撐得隆起，好像很多截骨骼都在自行變形。她忍不住手掌呈爪狀張開，五指拉長，骨節寬大了幾分。

龍站在她身後，發蒙地看着她一系列的變化，半天才能發出聲，“你、你吸收了他身上龍的力量？”

變化終于停下，封梅滿身冷汗，艱難地點點頭。她緩和下來後，摸索着坐到地上，吐息了幾個回合，才能開口說話，“我的先祖，有個缺了大德的，他囚禁了一個龍女，強迫她龍鳳和鳴，誕育下來後代。那個龍女不甘心，就下了這個詛咒，原意是希望世代相殘，争奪龍的力量。大概她也沒想到，竟然催生出了斬龍客一族。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吧。”

“你信因果報應？”龍站在三步遠外，眼光奇異，閃爍着特殊的光彩。

封梅搖搖頭，“我不信。隻要為我所用的，我就信，不然就不信。”

“你……你倒挺直白。”

封梅走過去，正面摟住他，現在看不見她的表情了，龍先是有點羞赧，能感覺她熾熱的體溫，比自己高了很多，她的心跳也很快，突突——突突，有一種勃發洶湧的生命力。

“我挺喜歡你的，如若不是非要這樣不可，我也不想這樣。”

他還在遲疑，忽然整個身體一頓，臉上露出極為不可思議的表情，張目結舌瞪着前方。

慢慢地，鮮血從口鼻溢出，越來越多。他的身體在發軟，從封梅的肩膀滑落，她的一隻手呈爪狀，貫穿了他的胸口，正捏着一顆怒跳的心髒，猛然向外一扯，将一顆瓣膜清晰，勃然跳脫的肉團扯了出來。

淋漓的鮮血還順着手掌下落，點滴落在草地，将路過的草木都枯萎了。

封梅沒有推開他的屍身，而是半摟半擁着他，順着他滑落的動态，自己也原地盤坐，還把他摟在懷裡。他的臉色已經變成垩白色，眼光也渾濁地凝固住，那張深邃的臉上不再有任何光彩。封梅順着他起伏的輪廓輕撫了兩下，倒也真誠地感歎了兩句：

“小黑龍，世界就是這樣的，陰晴圓缺，随時改變，捕獵者常常也是獵物，我給你個痛快，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。”

她又陪了一會兒，看着他僵冷的屍體，又忍過了一輪變身的痛苦，現在她算是脫胎換骨了，整個人熠熠發光，神思清楚，□□充斥着力量。體表那些細密的鱗片，也在逐漸消失，變回了細膩的皮膚。

封梅将黑龍推回巢穴裡，自己飛身躍下，從藏寶洞裡把那一把金蛇長弓取出來，背在身後，随身的箭袋也裝置在腰間，整個人武裝一新，卻不看滿地的金銀寶玉，乘着傍晚的霞光揚長而去。

在她走後許久，一雙穿着繡花鞋的雙腳又走近了龍巢的附近，那個人圍繞着狼藉的巢穴繞了一圈，最後停在坑洞邊，思考了良久，輕輕浮起，降落在巢穴裡面，看着地上死掉的龍屍，似乎是在考慮下一步應該怎麼辦。

從碧山下來，一路趕到了晉州城解氏府上，一家人看見封梅滿身血迹，肩上扛着一隻血迹斑斑的包裹，差點把全家吓得昏厥過去。封梅擺手示意，讓他們聽自己說：“龍已經被我解決了，以後不需要獻祭，你們能放心了吧？”

解茫還是惴惴不安，反複地确認：“真的嗎？碧山上已經沒有龍了？”

封梅隻感覺好奇，問他：“下一步，解先生打算怎麼辦？”

他急忙說：“在下已經打算好了，之前為妖龍獻祭的女子，謝某人會蓋一座長生祠祭奠她們。”

封梅忍不住笑問：“蓋起來的該不是一座鎮妖塔吧？”

解茫當時就汗流浃背了，“哪裡？女俠說笑了。”

封梅又逼問：“巢穴裡的金銀寶物怎麼辦？”

解茫裝聾作啞，裝得不知情，封梅又笑着說：“你要是都不要，那我就拿走了？”

“哎——”解茫趕緊拉扯住她，現在是什麼姿态都不做了，“并不是謝某人貪慕虛榮，但是祖上有教誨，若有一日除龍成功，巢穴裡的财物要拿來告慰祖先多年的經營。”

封梅對他們的計劃并沒有興趣，直白地說：“我就一個人，一副軀殼，那麼些金子銀子拿不走，我也沒有興趣。”

解茫趕緊拜了兩拜，“女俠急公好義，不懼妖龍，又不貪慕财物，實在是……”

“行了，”封梅打斷他的恭維，“咱們雙方，最好就是相忘于江湖，再不相見。”說着擺擺手，背對着一衆人，向着院子裡大喊，“封桃！你還回不回家了？快點出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