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轎停下,石家的大門洞開,家丁都穿紅挂綠,站在兩旁相迎。梅辛怡放眼看過去,這些家丁一個個都面無表情的,動作和神态都很呆闆。而且,他們臉色都不是正常人的皮膚,而是種怪異的青灰色。
石家小姐石施是由長姐背出來的,這一天講究新娘雙腳不能沾地。一看到石家的大姐,兩個人又一愣,她身高體闊,比一般的成年男子還稍高出一拳,臉色同樣發着青灰色。腳底是一雙天足,沒裹腳,兩隻大紅繡鞋跟小船一樣。
“嚯——”何貞暗贊了一聲,趕緊把轎簾給人家拉開,“女英雄,來這邊!”
石家大姐背着新娘,一直把人馱進了花轎裡,整個轎子猛一顫,就好像極其沉重的一尊東西被擱進去了,轎身差點撅過去。
等到石家大姐出來,站在一邊,八個轎夫使勁了吃奶的力氣,哼哈了半天,就是擡不起來這座花轎。轎子就好似被釘在地上一樣。
梅辛怡看看何貞,兩個人已經見怪不怪了。
“來吧,咱們出門前答應了大奶奶,保證過這一趟迎親絕對沒問題。現在問題來了。”
何貞繞着轎子走了一圈,又看看周圍面無表情的石家親戚,沉吟了一聲,“梅梅,你愛看熱鬧嗎?”
“什麼意思?”梅辛怡一時摸不着頭腦,不知道她想問什麼。
“你不愛看熱鬧。”何貞卻自己就下了定義,“要不然眼前這麼熱鬧,你應該已經樂翻了。”
“……别玩鬧了,快點地吧。”梅辛怡自己推了推一個轎夫,示意他閃出位置,讓何貞去到另一邊,兩人都在花轎中心兩側,呼呵了一聲,示意周圍六人留神注意,再大叫一聲“起!”
八個人一起用力,主要是梅辛怡,她用了六成的力量,全神貫注下龍形都幻化出來了,感受支撐着轎杆的右手陣陣發癢,一層細密的鱗片争相從皮膚下冒出。她趕緊用衣袖遮了遮,怕教旁的人看見。
“不行不行……”何貞勉強叫了一聲,把她那頭的轎杆撂下,撐着膝蓋喘氣,“我都說了,我不是個戰鬥人員……怎麼老是指望我幹粗活呢?”
梅辛怡極其無奈,“這叫什麼粗活?不過是讓你擡個東西,你還能幹點什麼?!”
喘夠了,何貞敲了敲轎杆,上面分布着一道裂痕,“不行啊,就算我能堅持,擡不到侯家集,花轎也會四分五裂,到時候怎麼辦?你指望新娘自己走到賽家嗎?”
抓耳撓腮了一會兒,梅辛怡終于再也受不了了,她自己鑽進花轎裡,把新娘背在背後,誇嚓兩腳把轎子底踩爛了,自己背着人在裡面走。
“這下行了吧?但是先說好啊,走到前面你得進來換我。”
何貞悄悄地貼到轎簾邊,問裡頭背人的梅辛怡:“背着新嫁娘,什麼感覺啊?”
梅辛怡一時沉默下來,她覺得身上沉重已極,簡直如同扛着一塊岩石,壓得步履間逐漸緩慢下來,而且對方身上沒有體溫的,觸手處又涼又硬,怎麼感知都更像是一塊大石頭。
一路走回渠縣,大部分時間都是梅辛怡在背。何貞也替換了幾回,但是不知她偷懶耍滑還是真的不行,每回背了一會兒,就開始嚷着不行了,要挂了。到後來梅辛怡幹脆也不用她了,自己一直背回了縣城。
經過了城門時,正巧能看見牌樓及下方的石獅子。梅辛怡忽然想起,自己第一次進入副本,在那間小酒館裡聽說過這條留言,說城門的一對石獅子少了一隻。
她側過頭去看,還真的看見了牌樓下僅餘一隻石獅子,另一邊空空蕩蕩,隻有地上隐約一塊基座放置過的空痕。
但是這一側頭,讓她感覺到背上的新娘也在同時側頭了,因為沉重,所以她的一切動作,梅辛怡都能清楚地感知到。耳邊聽到了清脆的咔咔聲,好像轉動機括一樣,實在難以想象,那是人的身體骨骼發出的。隔着一重蓋頭,新娘的頭顱就輕輕靠在她的後腦上,更能清楚感覺對方硬邦邦的體感。
回到了賽家前門,梅辛怡總算松了口氣,她直接背着石小姐,把人送進了門裡。身後何貞跟着,忽然感到了一陣視線的試探,她轉頭到處看,隔着街道看見對面冷冷清清的營家宅院前,那個滿臉仇恨的少年正開門進院,他身後帶着一個人,是個高大瘦削的男子,背着黑白雙劍,遠遠就感覺煞氣騰騰。
那個男人忽然如有所感,隔着街道移動視線過來,冷冽的眼光在賽家宅院上空盤旋良久,最後落到門前一衆家丁,還有新娘與新郎身上,忽然挑起一個陰恻恻的笑意。
何貞跟着輕輕打了個寒顫,發現身後梅辛怡背着人已經走遠了,才蹦着追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