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鹿真人冷笑兩聲,“黔驢技窮了,現在隻剩下垂死掙紮?”
她啧了一聲,“你們整天修仙修仙,不就是想當個神仙?我就是神仙啊。”
青鹿甚至沒有迷惑,直接露出一個鄙視的表情,“信口開河,你還有什麼狂悖之言,說呀。”
“哎呀,所謂修仙,不就是逆天求壽,自斬三屍?我熟得很,你想不想知道其中的秘法?”
青鹿雖然依然滿臉的鄙夷,但是能察覺他神情中短促地一動,明顯有一絲心動。何貞發現有戲,繼續忽悠他,“你算過我,我不在五行,跳脫六道。那你說,我不是神仙還是什麼?”
青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又走近了一步。
佛塔頂層,小紙人也已經接近了寶頂,刹座處靜靜放置着一方棋盤,下面的常青快要支撐不住了,幾乎半跪在地,勉強操控着幾個小紙人,口角也慢慢溢出鮮血。
梅辛怡一邊張弓拉弦,防守雙劍,一邊焦急地問他:“找到了沒有?”
“找到了,但是……憑我一個人恐怖破不開棋盤。”常青捂着胸口,漸漸感覺巨大的壓力,壓住了自己,他橫躺下來,忽然仰天嘶喊一聲,像是痛到受不了了,手腳都平貼在地上,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望向梅辛怡,“在……塔頂的刹座,棋盤懸置在上面。”
梅辛怡惶急中望了一眼,又去箭袋裡,卻摸到了最後一枚木箭。她臉色平常地抽出來,心裡卻在打鼓,要是這一箭不能破開禁制,很難想象該怎麼辦。
就是這樣一個猶豫,黑白雙劍從身後忽發而至,打了她一個措不及防,淩亂地一張手,木箭射出,磕在白劍的劍格上,将它擊落在土牆。木箭瞬間生根抽枝,郁郁蔥蔥地将白劍封鎖在細密的枝芽下。
黑劍仍然乘着風聲直沖過來,在梅辛怡眸中烙印下一個不停增大的痕迹,柳叔一伸臂,從手臂與肩膀的連接處變成了一叢柳枝,絲縷狀的枝葉纏繞住了黑劍。他又轉頭看了梅辛怡一眼,整個人慢慢地蛻化掉了人的輪廓外形,成了一顆斜倚的巨樹,粗碩茂盛的樹幹幾乎占滿了整條通路。
在原本胸腔處,現在是一個洞開的空腔,裡面斜放着三枚箭矢。梅辛怡伸手從空洞裡掏出來,見箭簇不是雙翼扁體,而是三棱錐體,隐隐散發着晶綠的光澤。她抽出一枚,張滿了弓,雙臂因為用力,浮現出一層鱗片,肌肉格外隆起,一箭攜帶着淩厲迅猛的狂風,直取高塔頂上的一點。
無形中響起碎裂聲,平衡放置的棋盤傾倒,上面的假山、池水、房屋都傾落下來,散在檐頂。
青鹿真人嘔出一口血,整個人頹喪了很多,他在劇烈搖晃中,掙紮到欄杆邊,看到頭頂的夕陽開始消失,明黃色與鮮紅的符咒也淡去。
“不!不行——”
他的嘶吼還沒喊完,何貞一把撕扯出胸前的長劍,丢在地上,召喚過來捆仙繩,把青鹿從頭到腳捆紮得結結實實。
佛塔在輪番的摧殘下,終于倒塌下來,一層層的檐頂向下堆落,最後塌毀成一片廢墟。
幾個人在龐然壯觀的毀滅裡互相招呼着,直到晚霞徹底消失,夜幕低垂,煙塵稍微消散了一些,才在巨樹的樹根部碰上頭。
梅辛怡正在從廢墟裡扒拉出來畫皮妖,他摔得手腳折斷,四個關節有三個朝着不同方向扭歪着,正在哀嚎呼痛。
何貞抓着裝狐狸的網兜,現在已經恢複成了一張普通的破網,但是裡面的胡靈秋也沒法恢複平常的人形,她本來修為就低微,現在被吸幹了靈氣,恐怕以後隻能保持狐狸的形态。
賽世簡已經不會再傷心難過了,他大概是全城上下,目前最能解釋什麼叫哀莫大于心死的一個。默默地把狐狸抱過來,撫摸着她身上暗淡燒焦的毛發。
何貞沒有形象地坐在路邊,披頭散發,還在抱怨,“我都叫你趕快走,快點脫離副本,你非不聽。現在可好,為了這麼點點數,命都要搭上半條了!”
但是梅辛怡呐呐不語,到處像是找什麼東西,“少了一個……”
“少了什麼?”何貞奇怪地看了一眼周圍,也發現長生不在,她到廢墟裡又翻了翻,撥開沉重的卯榫與樑木,發現了一隻蒙着灰塵的手,于是扯緊了手掌,使盡了渾身力氣,總算把髒兮兮的長生抓了出來。
“他還活……”發覺自己的問法不對,梅辛怡糾正了一下,“他還半死不活,還是死透了?”
何貞扛着一隻臂膀,把他撂在中間,自己站在一邊喘氣,“現在是前一種,但是很快,就變成後一種了。”
梅辛怡猛一擡頭,“為什麼?”
“他被散靈網捉住,攏住的魂魄快要消散了。”常青艱難地走過來,拖拉着腳步,耗盡心力加上體力告罄,整個人跟老了十幾歲一樣。
長生低吟一聲,從渾渾噩噩裡醒過來。賽世簡一直看着他,兄弟兩個對視一眼,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無盡的苦楚。
“走吧。”何貞又催促一聲,她除了疲倦,好像受到的影響最小,甚至有種完成任務的欣喜。
梅辛怡一臉複雜地看着她,“現在走?扔下這堆爛攤子給他們解決?”
何貞馬上不幹了,“爛攤子又不是我們弄成的!我們已經盡力了,再沒有我們能做的事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梅辛怡還想再說些什麼,何貞忽然一抓她的手腕,周圍場景徒然變化,色塊、雜亂的線條……一切影像都在迅息之間褪色消散。
梅辛怡最後張望了一眼,渠縣的光景快速遠去,從現實變成了虛幻,最後的影像,就是長生對着兄長說了點什麼,然後慨然離去,從五官孔洞裡洩出蒼白煙霧狀的靈魂,腔子朝前一撲,倒在廢墟塵土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