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辛怡回頭，見後座已經被占滿了，第五小隊除了隊長貝川，和他的狗腿子萬朗，一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阿虎，還有一個年紀比較大的中年人湯甯，大家都喊他老湯。

“不好意思啊，看來我們滿員了……”萬朗得意的話戛然而止，看見梅辛怡一巴掌将貝川的兩條腿打開，差點将他從駕駛座上抽飛了。

“你幹什麼？！”貝川氣得夠嗆，眼看着将要變成一場鬥毆。

“你不是讓我自己找位置坐？”梅辛怡沒事人一樣坐下，随手關上了車門。

“隊長，我們還沒出基地大門呢。”萬朗低聲提醒了一聲，示意他們還身處基地裡，不适合動手。貝川當然明白，隻好把氣撒在車門上，砰一聲重重地關合上車門，震得整個裝甲車廂内一陣回響。

梅辛怡一直默默地打量着整支小隊，隊長看起來是個沒頭腦的暴脾氣，他的狗腿子萬朗也沒什麼特别。少年阿虎萬事都不上心，不管發生了什麼，都是閉着眼依靠着椅背，仿佛打瞌睡。老湯則唯唯諾諾，從來不發表自己的意見，問他什麼都是好好。自己來之前，他大概是所有人的出氣筒。

“别說我不教新人。”出了基地後迎着初升的太陽行駛了一個多小時，裝甲車停在一個……垃圾場當中。

一片片焦黑的堆積物，弄得這裡成了焦灼的海洋，積累得山丘一樣的垃圾，還有濃重的焦臭味，形容這裡是地獄也可以。

“你的簡曆上寫着，你沒什麼經驗，對病毒不熟悉，那我就來告訴你。”貝川一臉不懷好意的模樣，把梅辛怡單獨叫到一邊。他指着一隻……仿佛是插在地上的稻草人，問她，“知道這是什麼嗎？”

梅辛怡仔細觀察，那是個人，已經被燒死……不，已經被燒熟了，雙臂被捆縛在木杆上，倒背在脖頸後。雙腿跪地，腳心也被釘進了地面，一副彷如耶稣受難的姿态。不過還是能通過損毀嚴重的屍骸看出，他死前就變異了，骨骼嚴重變形，手腳都拉扯得很長，肋骨部位如同裝甲，一圈圈拱衛着身體内髒。

一道猩紅色由會□□位一路延伸向上，直插眉心，通到了顱頂。成為焦黑中唯一的顔色。

“這是個變異後的人類？”

貝川的表情玩味，“我肯定不會叫他人類，感染後人的部分就死了，隻是被病毒利用的爛皮囊，對它們最仁慈的做法就是燒掉，就像這樣。”

他又指了指腫脹的大臉上的紅色十字型，“隻要你在自己身上看到這個标記，你就完了。所以盡量别碰。聽說一開始病毒的傳染性很強，過了幾十年，人類這方也增強了……一點，我們的覺醒者抵抗性更強，隻要皮膚沒有破損，一般不會被感染。即使感染了，也有治愈藥劑……隻要你花得起分數去兌換的話。”

梅辛怡大緻了解了處境，“很簡單，也很明晰，謝謝隊長。”

她的道謝是出于禮貌性，也是随口一句應答，貝川可能有點誤解，他望了眼遠處的第五小隊，一揮臂又搭在梅辛怡的肩膀上，壓低聲說：“外勤探測任務确實換不着多少分數，也摸不到幾枚晶核，還很危險，容易被感染。這時候就需要朋友。”

“朋友？”梅辛怡皺着眉，一時弄不清自己是否扭曲了這個詞彙代表的意思。

“我就喜歡交朋友，如果你跟我在一起，我對朋友很不錯，可以安排你一些輕松的活兒幹。”他的手指輕輕在梅辛怡上臂的位置畫着圈，帶着隐隐挑逗的味道。

他的暗示已經快變成明示了，梅辛怡又一掌把他的手臂從自己肩膀上拍開，鄭重地告訴他：“我不喜歡交朋友，我也不需要優待，别人能幹的我也能幹。”

這下貝川是真的惱羞成怒了，直接罵出聲：“你給臉不要，那就别怪我了！今天你給我當前鋒，在前面探路！”

另一個當前鋒的倒黴蛋是老湯，他應該已經習慣了，主動地拿着一枚金屬焊接的破盾牌，走在最前面，自己神經質地發着抖，過分興奮，還轉過頭給梅辛怡打氣，“你别怕，我幹這個工作已經十來年了，出過一兩回事情，但是最後都活下來了。你跟着我走就行，我很有經驗。”

“……所以，所謂的探測工作，就是……撿垃圾？”梅辛怡實在無法相信，環顧着周圍。他們面前是座垃圾山，更具體地形容，是許多大大小小垃圾丘陵組成的迷宮，他們的工作就是一邊往前推進，确認安全範圍，一邊篩選出來能重複利用的東西。

“你别看這份工作聽着不體面，好像不如在基地裡做維修，或者在小菜園裡當園丁。但是這份工作能撈外快的地方也多，要是摸到傳感器，或者小電器，能換很多分數呢。”

梅辛怡看了幾眼他身上反複縫補的破舊襯衫，沒有說什麼。

老湯看起來很高興，已經很久沒有新人加入小隊，也很久沒有人和他好好說說話了，他念念叨叨地介紹自己，“我有低階石化異能，能增加我的身體強度，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在第三小隊幹過，但是現在我老了，異能也蛻化了一些，外勤越來越吃力了。”

“你不能在基地内找點别的活兒幹嗎？”

他的臉部抽搐了一下，瞬間流露出不安緊張的神态，但很快調整恢複成快樂的笑臉，“我不敢，我怕提出申請，他們就會把我清出基地……”

“為什麼？”梅辛怡一下子沒反應過來，後排的萬朗笑嘻嘻地提高了聲音，替老湯回答：

“你不能說自己老了，小妞，我們養活不起老家夥。你要是幹不動活兒了，要麼去實驗室當實驗體，要麼就自己離開，在外面自生自滅。”

氣氛刹那冷了下來，梅辛怡明顯感覺到身側的老湯開始發抖，他明顯已經快要崩潰了，身後的嘻嘻哈哈聲還在繼續，萬朗不停地調侃：

“但是你也不用怕，老湯。你才四十幾歲，離幹不動活兒遠着呐。低階覺醒者一般壽命在五十歲，說不定不到老了那天，你就被怪物噶了。”

梅辛怡轉頭看看，有點不可思議。大概是這個世界确實殘酷極了，于是活着的人也很難再保持任何寶貴的品格，溫柔、同情、憐憫……這些都是需要飽足的生活作為溫床，才能培養出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