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梅辛怡怎麼不接我電話？遠古的呼喚副本裡又獸潮暴走啦！她能不能去管一管？”

何貞無奈地望了望前方一片燦金雲霧，“她現在正阖家歡樂呢，換成我，我也不接你電話。這種突發事件找監導組啊，你打給洛蛳，她肯定樂颠颠地就去了。”

那一頭隐約傳來一聲白流蘇的叱罵，他又随口問：“你見到帝戎了嗎？他不知道進了哪個副本，我搜不到他的賬号了。”

“他不是去各個副本裡協調時間差了嗎？”對于這些世界架構與規劃的細節，何貞不太清楚，隻聽到過統一通知。

白流蘇無可奈何，“好吧，我先找洛蛳……”

一陣不同尋常的震動，通話線路斷絕了片刻，另一頭白流蘇的聲音變得音調很高，像個滑稽的卡通角色，他在那邊叽哩哇啦地尖叫，甚至能通過聲音想象出跳腳的姿态。

“完啦！我搜到了一條時空裂隙，帝戎那個家夥在幹什麼？！”白流蘇在光屏面前瘋狂地敲着鍵盤，眼睜睜看着代表時空裂隙的紅色斑塊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屏幕上，手掌顫抖地伸向桌上的話機，撥了個内線電話給突發事件監導小組。

範瑰很快接了起來，簡單冷淡地問了兩個字：“幹嘛？”

白流蘇悄悄吞了吞唾沫唾沫，“那個……”

“有話快講。”

這句話仿佛一個命令，白流蘇不自覺坐直了身體，腳尖都向内繃緊了，“出去做時間差協調的帝戎好像搞砸了，反正現在的情況就是各個小世界都在跑偏，時間流逝很詭異，再耽誤下去很可能會與衆多副本斷鍊……”

隔着話筒，能聽到一聲加重的呼吸，範瑰伸手撫在眉心位置，鬧心了幾秒鐘，對着話筒回答：“我馬上出發。”

她從辦公室出來，問門口桌位後面的小助理，“現在還有什麼人沒出外勤？”

小助理馬上調出表格，看着光屏回答：“一組洛蛳去遠古的呼喚處理獸潮暴走了，二組白栀去死亡空間調查鬼船事件，現在沒人……”

範瑰點點頭，“我出去一趟，帝戎在哪個副本？”

“呃……他在深空缺氧，但是登錄橋很不穩定。”

範瑰進到登錄室，鑽進了一台登陸艙，調出自己的管理者賬号，登入了深空缺氧副本。

耳邊的一切聲響空洞渺遠，周身的空間似乎非常曠蕩，氣溫很低，是個又黑又冷的空間站。

幸虧範瑰是不需要呼吸的，她在幽暗空曠的圓碟形空間逛了一圈，掏出一支熒光棒，扭亮了丢在地上，忽然間光芒以一種扭曲的狀态在面前爆閃，然後迅速恢複成黑暗。範瑰納悶了片刻，又扭亮了一支熒光棒，眼前手裡的熒光棒瞬間燃成一條通體明亮的光能錐，散射出的光在稀薄的空氣中詭異折射，在幾點間飛速跳躍，然後又迅速消逝。

看來她是來晚了，一切基礎規則已經亂套了。範瑰沿着空蕩走廊前進，整個恢弘的灰藍色人造建築沒看到一個活人，她打開電子義眼的掃描功能，在走廊盡頭的一間封閉密室發現了凍得瑟瑟發抖的帝戎。

幸虧他的身體素質比較強，加上身上帶了小型的生存工具箱，現在穿着整套保溫連身套裝，懷裡抱着小巧的加溫器，臉上套着簡易的氧氣面罩，活得勉勉強強。

範瑰抱着兩臂，隔着圓形的玻璃窗口望了他片刻，擡手叩了叩玻璃，問他：“你幹了什麼？”

帝戎如同見了救星，跳起來，“我以為我死定了！太好啦！”

“……”範瑰沉默了片刻，用口型告訴他，“不用懷疑，你确實死定了。”

帝戎蔫頭耷腦地打開了休息室，掏出一張碩大的藍圖給範瑰看，“我明明是按照手冊操作的，前面的步驟都沒有問題，監控燈怎麼會報警呢？”

範瑰皺着眉看了半天的藍圖，“你明明看見監控燈報警，還繼續操作下去？”

“我以為是時間同步時的能量粒子流太龐大，沖擊得監控警報響了，沒想到一按按鈕，整個世界就亂套了。”

“……你是猩猩嗎，隻認識大紅按鈕？”範瑰捏了兩下眉心，耐着性子看手裡的藍圖，又把他手裡的架構組件拿過來看了半天，期間周圍的一切景象都在緩慢地扭曲旋轉，力場的不規則折射使整個空間站開始變形解體，不時傳出吱嘎的崩解聲，鋼鐵龍骨逐漸暴露出，解體的碎料也漂浮在角角落落。。

帝戎看了一眼氧氣面罩剩餘量，憂心忡忡問：“看出問題了嗎？你能修嗎？不然咱們先回去吧。”

範瑰心煩意亂地盯了他一眼，最後又呼叫了白流蘇，另一頭過了很久才接起來，白流蘇的聲音更尖細更滑稽了，隔着嘶嘶拉拉的雜音問：“你找到帝戎了嗎……嘶嘶……他……什麼……”

範瑰抓緊時間說：“把姽婳送進來，現在需要一個熟練的架構師進來調試，不然就完蛋。”

白流蘇鬧心不已，“要走程序的話，光申請就要好久……”

“現在是緊急情況，還走什麼流程！快點！”

“我……”他那邊沉默了良久，直到範瑰馬上就要失去耐心，白流蘇才迅速敲好了一張申請表，然後塞進部長私人郵箱。

“算你走運，我昨晚剛跟新任的部長吃飯唱K，聯絡過感情。”

範瑰等在話筒邊上，粗聲粗氣地駁斥一聲，“我不想聽你的溝子文學，姽婳什麼時候來？”

白流蘇聲息一滞，不情不願地回答：“好了馬上……進監獄提人不需要時間的嗎？”

“大哥，我倒是能等，副本崩潰不能啊——”話筒裡又傳來滋啦啦的雜音，頭頂的空曠虛空裡回蕩起恐怖的撕裂聲，俨然空間站即将徹底崩解。

“什麼——情況——”姽婳是以一種原地打印的方式出現的，她伸開雙手審視着自己，望了一圈發現了範瑰和帝戎，大緻明白了緣故，無奈地說，“叫我出來連一聲通知都沒有，你們知道我在禁閉室裡幹什麼嗎？我就不能有點隐私嗎？”

範瑰把藍圖甩在她懷裡，口吻不太友愛，“趕緊過來看看時間協調組件出了什麼問題，再晚點你就不用回去坐監牢了，因為我們都回不去了！”

姽婳一振圖紙，隻看了幾眼，就浮現出一抹幽默的笑容。範瑰看得刺眼，不善地問：“幹嘛？有話你說啊。”

姽婳慢慢地将手裡的藍圖颠倒了180度，“哪個大聰明幹的活兒？不知道圖紙拿倒了了嗎？”

範瑰馬上怒視着帝戎，他也不甘示弱地對視過來，“幹什麼？你不是也沒發現嗎？”

姽婳搖搖頭，把一顆心髒形狀的架構工具拿在手上，獨自走到了解體成模塊狀的空間邊緣，她一隻手抓捏着組件，一邊望着周圍生成的空間裂隙，手裡飛速地扳動組件修複世界。

範瑰默默看了一會兒，走過去說：“你可以拿手上的籌碼跟戰略遠端開發部談判，就算看在你是現存最優秀的世界架構師的份上，他們也會同意你從小黑屋出來的。”

姽婳大部分注意力在手頭的工作上，分心地回答：“不需要，我喜歡待在小黑屋裡。每天和老師相親相愛，生活可有意思了。”

“你……你還囚禁着他嗎？”

姽婳攤開手掌，掌心那一坨小小的肉瘤安靜無聲地在那，他随手将手掌往身側牆壁撞擊了幾下，發出悶悶的擊打聲。

“喂！醒醒！”砸了幾下，依然毫無聲息，姽婳也無所謂地收回了手，“他越來越安靜了，好久都不出一聲，不知道是不是老年癡呆了。”

“……”範瑰幾次試圖開口，但都沒有成功，最後長歎了一口氣，“連我這個變态都覺得太變态了，你還要玩多久？放他走吧。”

姽婳沒有回答，默默地打量了冥王星幾眼，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，她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冥王星了。現在戰略遠端開發部成了她的責任和負擔，在長年累月的工作和付出中，她越來越像個有感情的正常人。

“好了。”周圍的時空裂隙都在消失彌合，姽婳将架構工具丢還給帝戎，“這東西雖然好玩，我勸你輕點玩，小心把世界弄崩了。”

範瑰的時空電話立馬響起，白流蘇緊張兮兮地要求：“是不是補救完了？趕緊讓姽婳回去，監獄那邊馬上來催我了！”

範瑰一個眼光傳遞過來，姽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，隔着一段距離調侃着話筒另一端的白流蘇，“哎呀，現在我跟遊魚入海，飛鳥投林一樣，随便一跑，根本沒有人能抓得到我。”

白流蘇急得對着話筒大喊：“别呀！冥王星！把她留住，千萬别讓她跑了，不然我就完啦！這一趟我沒走正規流程，全靠我腆着一張臉賒面子把她弄出來！”

範瑰被他的尖叫聲炸得腦仁兒疼，微微把話筒拿遠，輕斥了一聲，“我看你真是無聊太久，連白流蘇也變得好玩起來了。”

姽婳對自己惹起的波動頗為滿意，“我回去了，你們兩個，最好到醫療部檢查一下，特别是你——”她指着帝戎，“空間裂隙對有機生命的影響是很複雜的，誰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後遺症。”

“我就不用了吧？”範瑰一攤手，“我又不是有機生命。”

“檢查一下又怎麼樣？你是矽基生命，但是你也會有後遺症啊。”姽婳說了最後一句，人又在空氣中閃現，化成一灘馬賽克消失。

帝戎馬上着急去醫療部，而且他的氧氣面罩即将耗盡，說話有氣無力，抓着範瑰的一隻袖子，喘籲籲地哀求：“帶我出去……”

範瑰無奈地過去，把他扛起來頂在一側肩膀上，“我有點能體會白流蘇的心情了，這哪是什麼員工？這明明是一群活爹……”

醫療部門原本是最清閑的部門，老員工都是一群超級特種兵員工，小到頭破血流，大到斷肢重生，全部都自己解決，根本沒有看醫生的習慣。後續戰略遠端開發部正式成立，新引進了許多新員工，醫療部才漸漸熱鬧起來。

帝戎和範瑰領了号碼，坐在走廊長椅上排隊等着進診療室，周圍等了十來個各種毛病的小職員，有人捧着流血的手指哀哀叫喚着想要插隊。

“讓我先看吧，我受傷了！”

帝戎不滿地叫喚：“這麼點血也配叫受傷？再等等都要愈合了！”

對方不滿地對着叫喚：“我的手筋受傷了，你不知道傷在手指算中度傷嗎？要是現在驗一下傷，我已經算9級傷殘了！倒是你！你明明好好的，身上連血絲都沒一條，你還有臉說我？”

“你！”帝戎被說得啞口無言，回身指着範瑰，“她是突發監導組的組長，見到上級不知道讓個位置嗎？”

範瑰的眼刀飛了過來，“你自己丢人不就行了嗎？提我幹什麼？”

“請問……”對面有人盯着範瑰看了半天，終于忍不住遲疑地開口，“我認識你嗎？你看着……有點眼熟。”

範瑰擡起眼，看見那個眼波柔潤，黑發如雲的女人，她很久沒見過朦胧了，乍一看沉默了片刻，開口回答：“不認識，可能我是大衆臉，所以看着眼熟。”

帝戎疑惑地慢慢轉過眼光，瞟了一眼她的“大衆臉”，又默默地收回了眼光。

朦胧有點尴尬，“對不起，我……我最近總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麼，但是不管怎麼用力地想，也想不起來忘了什麼。”

範瑰的眼光默默流轉了一圈，變化了一個禮貌的淺笑，沖着她勾了勾手指，“請你過來一趟，到這邊轉角來。”

朦胧莫名其妙，按照她示意的，跟着範瑰去到走廊轉角的另一側。

“幹什麼……”

她悄然一擡起臉，正對着範瑰閃爍着烏亮光澤的電子義眼，虛拟瞳孔圖案的電路闆上，呈現出一圈圈渦旋的波紋。範瑰心靈控制的技能已經算出類拔萃，瞬間攫取住她的心智，張開唇觸發語言暗示：“删除掉關于冥王星範瑰的一切信息細節，看到範瑰時，自動忽略她的存在，永遠不要認識我。”

朦胧渾渾噩噩地應聲，範瑰關閉掉心靈控制技能，就看見她跟沒看見自己一樣，眼不視物，掉頭就走。

她回到座位上，帝戎好奇地問：“你幹什麼去了？”

“沒幹什麼，處理一點之前遺留的BUG。”她剛說完，就看見兩個人推開人堆，急急忙忙擠進了等候的隊伍裡。

玉龐穿着整套輕裝甲，戴着藍牙連接的控制手套，抓起範瑰就要走，“快快！我們機甲對戰小隊缺一個成員，你先來替補一下！”

範瑰十分無奈，“你們那個機甲對戰比賽要求有機生物參加，我去屬于違規。”

星懷扯着她另一隻手，“反正他們也驗不出你，救場如救火啊！”

範瑰被他們簇擁在中間，雙腳離地一路疾行，嘴裡還在數落他們，“那個小破比賽有什麼意思？你們倒是熱情挺高漲的。”

“怎麼沒有意思，獎金有這個數——”玉龐偷偷比了五根指頭。

範瑰輕聲嗤笑，“賺零花錢那麼有意思嗎？”

星懷也不甘地解釋：“還有粉絲的追捧啊，你知道我們小隊有多少粉絲嗎？”

範瑰翻了個白眼，“膚淺。”

“是是，我們膚淺。”玉龐一夾她，把她緊緊鉗制在臂彎裡，生怕她跑了，“上次你來替補的時候，玩得也挺嗨呀，有小粉絲上來要簽名，你樂得見牙不見眼的。”

範瑰有點臉熱，但是依舊不肯老實承認，隻是發出一聲輕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