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還是想要母親的關注。

上次他在警局外面看到吃盒飯的謝新，就覺得很眼熟。他還奇怪，謝新送快遞怎麼送來警局？

他找人打聽了一下，果真如他所料，謝新就是他一直在找的薛良生。

五年前薛長坤死的時候，薛良生親眼目睹，而後消失無蹤。

原來在這等着他呢。

隻要殺了謝新和薛娆，毀掉那些證據，他就可以達成目的。

母親隻有他一個孩子了，她的母愛還能給誰？

林威想着這些，血液愈發沸騰，也更加等不及，他擡起腿，猛地朝謝新的胯間踢去。

謝新慘叫一聲，往後倒去。

倒下的一瞬，他飛速把斧頭往旁邊推開。

林威的斧頭歪了，因為力的相互作用，他也跟着謝新一起倒在地上，歪過去的斧頭啪的一下，砍在了水泥地闆上。

謝新扛不住了，林威重新舉起斧頭，重重劈下！

所發生之事不過眨眼之間，太快了，快到薛娆剛剛提起斧頭準備遞給謝新做防衛，快到她還沒來得及反應，人就突然被薛沁狠狠推到了另一邊。

“林威！”薛沁狠狠推開薛娆，搶過她剛剛摸到的斧頭，從側邊狠狠往下一劈！

兩把斧頭幾乎同時砍下。

結果卻截然不同。

謝新面對着林威，能對他的動作做出防備，他往斧頭砍下來的另一邊躲開了。

斧頭砍在了他的耳朵邊，似乎削掉了他的耳廓，因為他感到耳廓傳來劇烈的痛，讓他沒忍住痛呼了聲。

林威卻是背對着薛沁，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毫無防備。

那把斧頭，直直砍進了他的肩胛骨。

到底薛沁激動異常，全靠情緒支配動作而不是思維，是以這一斧頭毫無意外地砍歪了。

可正是因為情緒激動，讓她不需要思考，全部憑借沖動的本能，發現砍歪了之後，她迅速拔起來，又狠狠往下砍了一刀。

兩刀……

充斥着血腥的空氣驟然凝滞，所有人都忘了呼吸，就連角落的薛司宜也停止抽搐和哭嚎，睜大眼看着倒在她面前的人。

直到薛娆一腳踹開薛沁，謝新配合着搶過她的斧頭，将她用力反反壓制在地闆上，停止的空氣才又緩緩開始流通。

薛沁被謝新反鉗，臉杵到了地面，近距離的看着林威身體裡的血似小溪一般，汩汩地流淌出來。

她的角度，可以清晰看到那些血流過的曲線，蜿蜒的曲線，甚至嗅到濃烈的血腥味，逼得她不斷幹嘔。

林威反反趴在地上，後腦幾乎被砍開，一動不動。

黑色的西服，也被血染成更深的顔色。

“…………啊，”

沉重的寂靜後，爆發出薛司宜一聲痛嚎，比她被砍下雙臂時嚎得還要大聲，沖破了别墅的隔音，吓飛了花園裡的栖鳥飛蟲，也将最後一絲陽光吼了出來。

正東方，太陽徹底冒了頭。高高懸挂起，金色的陽光普照大地，象征着新的一日開始。

“……林威，”薛司宜恍惚間，感覺不到手臂的痛。

因為胸口裡，有另一股感情戰勝了□□的痛。

她像詭異的僵屍，僵硬地用雙腿跪行到林威身邊，她能看到林威半張的嘴，嘴型是：媽。

她看得很清楚，是薛沁第一斧頭砍歪的時候，他喊的。

也正是因為他急着喊她，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出飛速的反應去回擊。

薛司宜不太明白，為什麼那種情況下他不急着反擊，而是要先喊她。

但林威死了，她不會再有答案。

她看着他溫度慢慢流逝的屍體，哭聲嗆天，尖銳刺耳，悲怆得刺破雲霄，讓人鼻尖也跟着發酸。

115号的地勢很好，當太陽全部冒頭時，會有陽光從閣樓的小窗戶射進來。

此時那抹陽光照在了林威冰冷的屍體上，和薛司宜流淚的臉。

感到陽光的溫暖落在臉頰時，薛司宜忽然想到昨晚林威說的那句話。

“你就不能别看我的性别，隻關注我的身份嗎？我是你兒子。”

很想撫摸一下兒子的臉龐，以前她從來沒有這麼做過，可是現在不能了，因為她沒了雙手。

沒有手，連最後的觸碰都不能。

她悲痛得哭不出聲音，就那麼跪在林威的屍體邊，仰頭面朝天，無聲地流淚。

不知過去多久，她緩緩彎腰，輕輕親了一下兒子的額頭。

就像他剛出生的時候，她還沒那麼瘋魔的時候，她也悄悄這樣親過兒子。

伴随着她的吻落下的，是薛沁的笑聲。

薛沁得意地喊道：“你現在知道，你在我面前砍死薛浪時，我是什麼感覺了吧？”

語氣雖然得意，卻沒有半點兒喜色，反而透着濃濃的沉痛。

薛司宜聽不進去什麼，她的全世界都安靜了。

另一邊的薛娆動了動，她擦擦手臂鑽傷裂開後流出來的血，然後摸出手铐，套在了薛司宜的腳上。

她怕她再受到薛沁的刺激，做出什麼來。

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，安旭東和李鄰喘着氣匆匆跑來，在他們到來幾分鐘後，警笛聲接踵而至，響徹雲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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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中薇是親眼看着林威的屍體被送出來的。

有血從裹屍袋的縫隙裡滴滴答答淌下來，不用看也知道，裡面的人死狀是什麼模樣。

他的屍體後面，跟着斷了手臂的薛司宜，戴着手铐腳铐的薛沁，還有一個與他們長相沒有半點基因相似，但面色悲痛的男人，穿着一件‘到了沒’快遞的工裝。

“走吧！”

唐中薇被警察從後面推了一把，她不再看，慢慢走上前，跟在薛沁後面。

推她的警察是昌順，被她拖延的那個。

她包庇了林威，幫助了林威，成了同夥罪犯。

她和薛沁一等人，戴着手铐迎着朝陽，走進警車。

車子發動，她在裡面看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，腦海裡忽然想起昨晚，她跟林威的見面。

林威到她房間來找她，問她這兩天過得好不好。

她說不好，但林威看她身上沒有被毆打出的傷了，臉色其實也比之前更好了。

林威說：“我有個忙想請你幫。明天薛沁會被一個警察盯着來這兒，不管盯着她來的是誰，都請你幫我拖延他，别讓他發覺115号的異常。”

“為什麼？”

到了臨頭，林威也不願意多說什麼。但唐中薇算是半個看着他長大的，隐約能猜到他是為了什麼。

她忍不住提醒：“你現在太糊塗了，太過固執不是什麼好事。你媽她本來就不太好，你又何必。”

“糊塗有時候是好事。”

“你這是在偷換概念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我本來不想再拖累你，但我實在沒什麼人可信了。這個世上隻有你對我最好。我查過了，協同犯罪，像你這樣的程度，不會判得很重。我所有的财産都會轉給你，等你出來，可以保證你後半輩子衣食不愁。這是我能給的唯一的歉意。”

唐中薇笑了下：“從給你遮蓋膝蓋的時候，我就知道我早就被卷進來了。再說，我現在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。”

所以她答應了。

爸媽都死了，上司也要走了，她的家庭和工作都不再存在，而她也沒有勇氣跟人組建一個新家庭。

認真算起來，林威是她最後一個親人。

那她不如就将最後的能用的地方，幫他。

林威知道她會答應，可是他很愧疚。愧疚這種感覺，對他來說真的很久違。也許她知道連環案的兇手是誰後，可能會改變現在的想法。

但唐中薇其實早就察覺到不正常。

那是林威剛開始導演電影的時候，從劇本到腳本到剪輯都是親力親為，忙碌又上進，她就問他：“這麼努力，一大早就起來幹活。”

“一日之計在于晨，我看你是選在早上最清醒的時候工作吧？你是不是也在早上的時候最清晰？”

林威對着發出幽光的電腦，說：“不是。我在殺人的時候最清醒。”

唐中薇愣了一下，倒的開水燙到她的手。

她看着林威，他對她笑了一下，給她找來藥膏說：“激動什麼？這是我劇本裡的一個台詞，現在念出來找找感覺。”

唐中薇是不太信的，她後來看過電影，根本沒有他所說的那句台詞。

昨晚他什麼也不肯說，估計也是怕她知道，以為她不會幫他。

但其實，父親于她而言不過是個家暴狂徒，他死了，她沒什麼可惜可恨的。

可能她沒良心吧，但她是真心覺得唐邵死了，她日子都晴朗了。

唐中薇貫徹身為姐姐的身份，自然而然地擔心弟弟，很認真地問林威：“要是你明天出差錯怎麼辦？警方也不是好糊弄的。”

“怕什麼，不就是一個死。”

“你不怕死？”

“不怕。”

唐中薇想了一下，問：“有沒有什麼事，是你在死前最想做的？”

林威不假思索：“再喊一聲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，比如我媽。因為我如果不喊的話，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。”

他微笑了一下：“但如果你在場，我也會連你一起喊。你和她一樣重要，都是我的親人。”

如果不喊的話，他再也沒機會了，母親往後如果想念他，也沒有回憶可以品味了。

但他最後喊一聲，或許可以讓母親永遠也不會忘記。

他做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