擡首,正見一名青衣公子俯身看來,披着一件毛領大氅,手中還捧着暖爐,顯然是養尊處優。
他說的溫柔,笑的也溫柔,眉眼彎彎。
“凜光君,故人重逢,甚是想念啊,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呢?你就不想說些什麼,叙叙舊嗎?”
凜光君冷哼一聲。
“沒有什麼好叙舊的。”
青衣公子訝然,但還是笑道:
“怎麼會沒有?您當年在冰堡将我打到吐血,又在山間小道上穿透我腿骨的事情,清華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呢!凜光君的手重,如何會不記得?”
凜光君嗤了一聲,盯向他,眸中盡是狠厲。
“是啊,我真是錯了,我後悔當初應該直接殺了你,再将你挫骨揚灰的一絲都不剩!這樣,今天的勝利便會是我的了!”
尚未應聲,一道冷漠的喊聲便接替響起:
“我亦後悔,當初隻是折斷腿骨,将你扔下山崖,沒有殺了你;若是如此,今日又何須他來勞累?”
墨藍的衣袍随風飄舞,寒芒凜冽。
尚清華轉頭,喚了一聲:
“大王。”
漠北君從黑暗中走出,順手遞給他一個新暖手爐。
“那個冷了。”
尚清華笑着接過暖爐,道了聲‘謝謝大王’,便見楊一玄下了劍,向這邊走來了。
“楊師侄,此番辛苦。”
“隻是舉手之勞,況且有師尊交代,弟子定然盡心盡力。”
楊一玄抱拳行禮道。
尚清華笑道:
“替我多謝柳師弟,改日定請他去安定峰喝茶。”
“尚師伯客氣了。”
他們閑聊着,顯然忘了坑裡還有一個人。
凜光君被氣的七竅生煙,怒罵道:
“卑劣無恥!魔族的内部事務,你竟然找仙門的人來幫忙!”
尚清華睨了他一眼。
“這叫兵不厭詐。而且,我又不是魔族,為什麼不能喊本門的人來幫忙?”
凜光君咬牙切齒。
“人族果然陰險狡詐!”
尚清華一笑。
“我們若不聰明點,那早被滅族了,又怎會繁衍傳代千年之久?謝謝誇獎,過譽了。”
凜光君:“……”
“我原以為你是個膿包廢物,除了打雜,什麼也不會;不想竟有如此謀劃,真是小瞧啊,讓我損失了這麼多的兵力!”
“所謂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。清華不才,略施小計,實在承不起凜光君如此稱贊。”
尚清華看向他,仍是笑意盈盈。
自從冰堡護主和山道斷骨事件後,他就學乖了,再也不随随便便的上街,或是出去闖蕩,無論到哪都會帶上配劍,以便自保。
而且,一定會随身帶着裝滿炎陽火種的錦袋。
尚清華知道,凜光君應該還會有命,畢竟當初大王也沒下死手。
所以,為了避免被報複的可能,他日夜帶着錦袋,時刻不離。
這次叛族起義,實力兇悍,虐殺極快,又都是冰系魔族,尚清華心中便有一絲隐約的直覺。
此次起叛,和凜光君,一定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。
他初步的設想,隻是想引叛族入陣,再催動炎陽火種燃燒;但聽到前線戰報後,又不免改變心中思量。
在和漠北君商讨後,最終決定:派人連夜于戰場處挖下深坑,下方鋪滿火種,再在上層用白色的枯草覆蓋,下用麻繩連接;不用特意隐藏,風雪呼呼的下幾個時辰,便絲毫看不出痕印。
屆時,拉繩一扯,便能讓敵方全部陷入,中計入坑。
但僅憑尚清華一人,是無法找來這麼多火種,和結陣壓坑的仙術的。
于是,他便啟程禦劍,飛回蒼穹山,聲淚俱下在嶽清源面前哭了一通;直讓那好人掌門師兄不得不扶他起來,給尋來了火種。
轉而,又去了百戰峰上哭哭啼啼,抱着柳清哥的大腿嚎了三個時辰;最後,柳清歌不勝其擾,答應讓楊一玄等百戰峰弟子跟他來魔界一趟。
如此,尚清華便興高采烈的帶着火種,和十餘名仙門弟子,回到了北疆。
其實,他當時也想去魔宮煩一趟沈清秋來着。但一來,有冰哥坐鎮,他不太敢去;二來,時間所剩不多,想着信也快送到了,就不必再白跑一趟。
而回來之後,除了被漠北君拉着查看了半天,再無什麼其他瑣事,計劃很順利的進行。
看着那坑底,尚清華略微感歎。
其實,這并不算什麼高深計謀,設置陷阱,讓獵物受傷進入,連山中最普通不過的獵戶都會。
但叛族偏偏就上當了。
讓人更加驚喜的是,這件事竟然真的跟凜光君有關系,而且,他還親自帶兵出擊,中了圈套。
“等我出去了,我一定先将你抓住,再折磨……”
凜光君罵罵咧咧。
“你覺得,這次,我會讓你活着離開嗎?”
立在後方的漠北君淡淡開口,打斷了他不服的咆哮。
尚清華想繼續搭話,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什麼,轉眸看去。
漠北魔兵們正向這邊而來,他們有很多都受了傷,尤其是将領,路都走的不穩了。
小侍從與另一名魔兵扶着他,擡頭見到了尚清華,立即雀躍起來。
“尚公子!”
尚清華也很高興見到他們,當下便顧不上凜光君,想過去,卻又不太放心。
漠北君看出他眼中的猶豫,揉了揉他的頭,輕聲道:
“去吧,有我在,他逃不了的。”
聞言,尚清華高興起來,笑道:
“謝謝大王!”
話落,便迎了過去。
小侍從很想奔上來,但還在扶着人,不能加速,隻得朗聲道:
“尚公子,我們赢了!”
尚清華點點頭,含笑道:
“我知道,而且也抓住了叛族首領,大家傷亡如何?”
“我們這次幾乎沒有傷亡!依您的意思,裝作不敵佯退,引敵深入,再一舉滅之,尚公子的計劃果然高明,我們甘拜下風!”
小侍從興奮不已,其餘跟着的魔族士兵,看向尚清華的目光,亦是滿眼敬佩。
“這誇的,我都不好意思了,現在局勢已定,大家先原地歇息一下;對了,将軍的傷勢如何?”
尚清華看向被扶坐下的将領,開口問道。
“醫師說了,傷勢不重,但要好好修養。”
小侍從扶人坐下,忿忿道:
“凜光君下手太毒了,那一掌是奔着将軍的命去的!”
尚清華靜了片刻,忽而,從袖中翻出一個小藥瓶。
他遞給小侍從,道:
“這是我派千草峰特制的藥丸。木師弟說,此藥對魔族也應有療效,給将軍用兩顆吧。”
小侍從接過藥瓶,還未出聲,反而是沉默的将領開了口。
“你……”
他目光有些複雜,看向尚清華,道:
“你不恨我嗎?”
“我為何要恨将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