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尚峰主,真是好久不見啊。”
“的确是好久不見,看來過的不錯,都成乞丐了。”
“這些,還不都是拜尚峰主所賜嗎?”
文臣摸摸自己瞎掉的雙眼,聲音親熱。
“我呀,可是一直記挂着您呢,君上也是一樣。”
“真是勞煩挂念,若你們肯投案自首,我答應,給你們個體面的死法。”
尚清華挑起葉眉。
“哈哈哈哈,這大白日的,尚峰主怎麼反倒做起癡夢來了?現今的情形,恐怕是我說這些話,才更有分量吧。”
尚清華掙了掙手腳皆縛的捆線鎖,沒掙開,便也不再掙紮,就地躺平,靠在山洞中的石壁上,道:
“我比較好奇的是,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?我自認隐蔽,做的還是很好的。”
文臣燦然一笑。
“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,便巧,正好就碰上了尚峰主開張的胭脂鋪;我向那夥計問了兩句,便猜到了。既如此,當然要請您來,好好叙舊啊。”
尚清華看了看四周陡暗無光,枝枯啞秃的山景,冷笑一聲。
“強行定在這種地方,還将客人五花大綁,美其名曰‘叙舊’,這便是你們的待客之道?”
“這不是怕您逃走嗎?才出此下策。好不容易抓住了泥鳅,自然要用網兜緊緊封住,若不如此,豈非又要跑掉,您說對不對?”
尚清華睨他一眼。
“當日你們狼狽逃竄,現今,場景颠倒,自然可以幸災樂禍。别假了,直接說,想怎麼處置我?”
文臣雖瞧不見了,卻能感受到他的視線,聽着這話,略有些驚異。
在他的印象中,尚清華一直都是躲在漠北君身後的小跟班,貪生怕死;見到誰都一副讨好模樣,哭哭啼啼,是個一無是處的廢才。
但卻不想,這幾年來,他竟蛻變了很多。
從以前的縮背弓腰,到現在的直腰昂走,睜眼都籠上了一層希冀的光明;讓人不能忽視,更無法将其當做跟班,而是正視他,将他當作獨立的人。
文臣思慮片刻,拉回思緒,開口道:
“雖然我很想把您千刀萬剮,但君上囑咐了,不能讓您傷到半分;所以隻可用迷藥和捆仙索請您過來,您看,我多貼心呀。”
“你覺得我信嗎?”
尚清華簡直想笑。
他和凜光君的梁子,那早在冰堡時就結下了,後面幾次,對方都想殺了他而後快,又怎會囑咐不要傷他?
若真如此,他隻能懷疑凜光君是被奪舍了。
“我也不知君上為何如此,但的确是如此吩咐的。”
“假惺惺。”
尚清華冷笑一聲。
“是假惺惺,也的确想捏死你千遍萬遍;但比起即将發生的事,這樣太便宜你了。”
林間傳出人聲,一名男子踏步走了過來。
“君上!”
文臣立即顧不得尚清華,轉身俯下行禮。
男子擡手,笑道:
“現在不傷你,自是有原因的,等過幾日,便有趣了。”
他聲調平淡,但眸眼卻含滿冰霜,猶如烈川。
尚清華開始觀察他的裝扮。
那原本華貴的錦緞已然不見,換成了一件尋常的黑袍,成色平平,勉強還算得體j而束發的玉冠也沒瞧見,變成了再尋常不過的木簪;氣色更是不好,走路有些重,應是傷還未好的緣故。
哼笑一聲。
“凜光君難不成真是來找清華叙舊的?可你自己都形容憔悴、食不果腹,連手下都去讨飯了,又如何能招待好清華?”
凜光君陰側側看了他一眼。
“你膽子是真肥了,幾年前一見本座,還知道懂分寸;現今卻敢如此說話,看來漠北真的把你養的太好,縱的肆意妄為。”
“凜光君還真說對了。”
尚清華不覺如何,反而還有些驕傲。
“清華的确不是三年前那個膽小如鼠,縮地遁逃的懦夫;勝敗有定,想如何處置就處置吧,又何必惺惺作态。”
“我們的仇這麼深,簡單的處置,又怎能震懾人心呢?”
凜光君走過來,靠近他。
尚清華本能的感覺不妙,他向後退去,卻撞上了洞石,有些暈沉。
“放心,我不傷你。”
凜光君蹲下身子,伸手。
“因為比起傷你,會有一件更有趣的事,更讓我興奮。”
他說着,便一把扯下了那腰間懸挂的玉佩!
……
尚清華一直沉穩的表情立即碎了。
顧不上自己還被捆仙鎖所制,他面目駭然,不顧一切的向前沖。
“還給我!”
“反應這麼大啊……”
凜光君起身,輕而易舉躲開了他微弱的攻擊,把玩着手中陽潤青澤的玉環,笑的詭異。
“看來,是拿對了。”
尚清華的眼眸瞬時噴火。
“你還給我!”
這可是大王給他挑的!
他平常都舍不得帶,看的比自己的眼珠都重要。
“别緊張。”
凜光君将玉環放到文臣的手中,笑道:
“我隻是将此物送走,讓你的在意的人看看。”
“你想用我……把大王引到這裡……”
尚清華強迫自己鎮定。
“計劃不夠詳細啊,凜光君最近沒關注北疆嗎?我從慶功宴上出逃,到人間隐居,大王怎會因為一塊玉佩就趕到此處?你們真是……”
文臣将玉佩放進匣子,應道:
“尚峰主,何必自謙呢?這些日子來,漠北君為了找你,可是将魔界和蒼穹山翻了個底天;您在這兒逍遙不問外事,但現今已然滿城風雨;如此急切,怎能說漠北君不在意您?隻怕,他不僅會來,還會來的很早。”
……
“作戰計劃是我出的!炎陽火種是我借來的!火護功體、至迷眼殘,通通都是我做的!你們要複仇就找我。這跟大王沒有關系!”
尚清華緒如亂麻,自己心中剛剛升起些許想法,還未确切肯定,現今又聽人提起,不免心弦微顫。
但在聽到漠北君可能真會前來,他又立即清明不少,害怕會出什麼事,将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。
凜光君負手而立,冷笑一聲:
“互為搏命啊,那小子還真遇到了一隻忠心耿耿的狗,也算無憾。”
文臣收起匣子,通:
“我都有些感動了呢。尚峰主放心,我們一定,讓您在臨死之前,見到漠北君。”
眼睜睜看着他下山的身影,尚清華卻根本掙紮不得,隻得絕望嘶吼:
“你給我回來!!!”
……
可不管怎麼,也沒能讓文臣的腳步停留一瞬,黃昏踏着晚霞的餘晖,又墜入萬丈泥潭。
尚清華感覺,自己跟死了的區别,隻剩下還會呼吸這一項。
他眼神空洞,倚靠在石洞的崖壁上,定定不語。
縛仙鎖完全壓住了他身體的靈力,導緻原本辟谷的身體,也遭受重創。
文臣偶爾會強灌他一些湯湯水水,不過大多,都被尚清華嘔了出來。
他已經沒力氣,再去譏唇嘲笑了。
但還是在用自己能做的一切,進行拼命抵抗。
比起死亡,其實尚清華更在意的,是漠北君那邊。
大王……
尚清華念着、念着,感覺連呼吸間,都滿是鈍痛。
‘哐——’
在鐵盆又一次被踹出去後,文臣那一向溫和的臉上,終于現出了幾道裂痕。
“尚峰主,好心提醒,适可而止;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後果,你怕是承擔不起。”
“呵。”
上清華不屑的哼叫一聲,忍着身體的疼痛,從牙縫中溢出聲音:
“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死,這麼些年了,我還怕什麼?”
“好啊,那我便送你一程吧!”
文臣面目猙獰起來,運起功力,一掌劈向尚清華的頭頂!
尚清華下意識閉上眼睛,卻未等到疼痛襲來。
與之相反,耳旁發出一道殺豬般的凄厲嚎叫: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!!”
突然睜眼,正見有一人,掐住了文臣的胳膊,扭成了一個詭異的姿勢,似乎還能聽到聲聲骨碎的動響。
文臣疼的冷汗直冒,口中不住叫着,卻又感覺身子騰空,被人一下扔飛了出去!
“大……王……”
尚清華的唇在顫抖,看着身前的人,心中漫起無數無法溢于言表的東西,一下便紅了眼眶。
漠北君扔開文臣後,立即就向前而去,要去觸碰尚清華。
他的眼神炯炯發亮,似是有了黎明的希望。
“清華!”
正向前奔赴,卻突腳步停駐。
“咳……咳……”
努力想發出聲來,卻是氣若遊絲的微弱。
凜光君一手鉗制住尚清華那纖細的脖頸,一邊悠然道:
“喲,看看是誰來了?我的好侄兒,你出門怎麼連個護衛都不帶?小叔叔很擔心你的安全啊。”
尚清華的臉憋的通紅,發不出聲來。
“你放開他!”
漠北君臉色陰沉的可怕,手指骨節捏的喀喀作響。
“這可不行,如果這樣,那小叔叔可就沒什麼好威脅你的了;除非,你按照我說的做,我就放開他,如何?”
尚清華拼盡氣力,努力從喉間發出幾個模糊的字音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