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,因為它總會悄無聲息地靠近你,随後慢慢收緊手上束縛的動作。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,卻是再也無法輕易掙脫開來。就像後來的日子裡,戴妍琦這才知道原來這種喜歡圍着隊長打打鬧鬧、哭哭笑笑的情緒,不過叫做“依賴”罷了。
肖時欽宣布自己即将轉會的那天,她還由于生理痛躺在床上流着面條淚,檢讨自己為什麼貪嘴,幹出三天吃掉十根冰棒的壯舉,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,起不了身隻能癱在原地瞎哼哼。肖時欽進門以後看到她這副死樣子,猛地發現自從隊裡來了這個妹子以後,他感到無可奈何的次數真是越來越多。
“我離開以後,記得好好照顧自己。”戴妍琦一聽到這話,驚到原地複活,立刻彈坐起來:“你要去哪裡?”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難回答,但肖時欽沉默了足足幾分鐘,終于給出答案——“嘉世”。他原以為眼前的女孩會質疑、會責問、會流淚,但她隻是死死咬着唇,直到原本就白皙的臉龐又蒼白了幾分,這才開口:“好。”
戴妍琦遠比自己要想得堅強,肖時欽不知道得知這件事情應該開心還是應該難過。所以他隻能輕輕拍了拍她的頭,說了一句“過年的時候,我會回來請你吃飯”,便打算起身離開。
下一刻他的手便被人拉住了,肖時欽詫異地回過頭,印入眼簾的便是一張泫然欲泣卻又無比欠揍的臉:“隊長,走之前能不能先把我的all肖本還給我?”那一瞬間他隻恨自己為什麼不是術士,一道死亡之門把眼前的人一波帶走,眼不見心不煩多好。
話是這麼說,該交待的還是一點都不能少。方學才一邊聽着一邊“嗯嗯啊啊”了好久,最後才用商量的語氣小心翼翼地說:“隊長,你看你直接帶着妍琦轉會,行不?你開心、她開心、大家都開心,這樣才是真正的開心,是吧?”
肖時欽被堵得一時語塞,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像念叨那個小姑娘念叨得有點多,他回過身,徑直盯着某扇關得緊緊的門,陷入了沉默。今天是他離開雷霆的日子,俱樂部能來送行的都來送行了,除了戴妍琦。對此其他人并未多說什麼,隻當她生理期還沒有完全來完。
不知為何,肖時欽忽然想起了那天小姑娘可憐巴巴的模樣。“隊長,你能抱抱我麼?”他想不出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,隻得将跟着自己招搖過市一年的小丫頭輕輕攬入懷裡。“隊長,我會想你的。”戴妍琦說話的語氣很柔軟、也很委屈,說到後面更是帶了幾絲哭腔,但到底還是沒能挽留住一顆追逐冠軍的心。
下
雷霆的人心驚膽戰地觀察了戴妍琦好一陣子,終于發現這個妹子屬于沒心沒肺的那一挂,肖時欽離開以後,小龍蝦倒是比誰都吃得幹淨,火鍋更是比誰都搶得積極。方學才将滿嘴的牛油擦幹抹淨以後,手忙腳亂地給前任隊長發□□息:“放心吧,在那丫頭的心裡,你還沒鍋裡的毛肚有吸引力。”然後收到了一排紮眼的省略号。
肖時欽走後不久,W市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,那架勢簡直堪比孟姜女哭倒長城。從H市轉來的劉皓被驚到目瞪口呆,戴妍琦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“啧啧啧,果然是外地人,這種基本操作都方得不行”,結果跑到窗口一看:“艹,上遊的SX大壩潰壩了嗎?”
藍雨的黃少天在職業選手群裡上蹿下跳了好久,殷勤慰問着W市的兄弟姐妹們海好不好看,需不需要派遊艇來救濟。雷霆的隊員紛紛排隊刷了一圈豎中指的表情包,而她則格外憤怒地跟了好幾次隊形。
收到肖時欽慰問消息的時候,戴妍琦正踩着人字拖外出囤物資,水勢來得洶湧,幾乎快要漫過大腿,她有些站不太穩。看到熟悉的□□頭像正在不停地跳躍,她突然眼睛一酸,心想這人明明都已經轉會了,居然還惦記着自己,這都什麼和什麼啊?抱怨歸抱怨,完事了仍是認命地一字一句好好回複。
洪水退去以後,炎熱的夏天真正來臨。盡管宿舍裡的空調早在去年就全部換成了新的,雷霆的日子依舊難過得不行。失去了肖時欽,他們不過是一隻水平居于二流的隊伍,在幾十輪常規賽裡被動等着挨對方的打,戴妍琦咬着牙日夜加練,還是沒能讓情況有所改善。
肖時欽的日子同樣不好過,三個全明星在挑戰賽裡來回撲騰,兩人竟是連見面比賽的機會都沒有。說不甘心是假的,但她從未對隊長的決定多說些什麼,誰都有一顆追逐勝利的心,就連自己也不例外。隻不過雷霆貧瘠的土壤不适合戰術大師這根好苗子,而她則想苦苦守在原地,做完一個可能實現也不可能實現的美夢而已。
W市冬天的風無縫銜接着夏天的風,從來不會給這些拼搏的人一絲喘息的機會。偶爾地,戴妍琦也會回憶起一年前那些不斷飄向天際的孔明燈,想着上面飄忽不定的字迹,想着耳畔熱鬧的倒計時,想着那個充滿苦澀的笑容,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在過去的日子裡,那人究竟背負了怎樣的壓力。
這一年跨年的時候,戴妍琦再也沒有作死地提什麼外出放孔明燈的建議,反而窩在宿舍裡心安理得地一邊啃周黑鴨、一邊看隔壁省台的演唱會,樂得不可開支。方學才撞門進來看到這副場景,徹底放了心,剛想伸出爪子撿一塊,卻被狠狠打了手:“不準吃,這些都是我的,敢吃就咬死你。”雷霆的副隊委屈得不行:“旁邊不是還有好幾盒麼,為什麼不給我吃?”她死死抱住不撒手:“這些更不行,我要寄給隊長。”
距離肖時欽轉會已經過去半年的時間了,戴妍琦仍然固執地把他叫做隊長。方學才“兒大不由爹”地攤了攤手,剛想說點什麼,眼前卻猛地陷入一片漆黑。作為房間裡唯一一個有手有腳的男人,他不得不爬出去檢查電路,排查問題完畢後回到屋中,便看到了小姑娘痛哭流涕的慘狀。
方學才吓得差點沒一個飛的打到H市,後來在“啊啊啊啊啊啊啊,咬到舌頭了,痛死了痛死了”的哀嚎聲中,十分鎮定地放下了想要發送求救信号的手機。他滿是無奈地看着雷霆團寵在沙發上翻來滾去,過了良久這才冒出一句“過年的時候要不去歸元寺拜拜吧?聽說還挺靈的”。
靈不靈戴妍琦不知道,她隻知道自己還真得信了副隊的鬼話,一臉虔誠地拜完了歸元寺裡供着的所有神靈,從跪下的動作到磕頭的姿勢都無比标準;她還知道聽到肖時欽要回來的消息時,自己望着手上因為訓練磨出來的厚繭,在宿舍裡哭得和個淚人似的。
這一年戴妍琦過得實在太辛苦了,在所有人面前假裝不在意隊長的離去,和隊員努力配合卻發現效果不盡人意。其他人都在笑話失去了肖時欽的雷霆全是軟蛋、一文不值,身上繼承了W市人暴躁脾氣的女伢子想跳起來狠狠打這些人的臉,最後卻發現他們說的都是事實。還好那人終于回來了,她将眼淚亂七八糟地抹了一臉,暗自發誓不錘爆那些人的狗頭,就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寫。
肖時欽回來的那一天,俱樂部的外面是前所未有得擁堵,鐵杆粉絲們夾道歡迎,打着“歡迎回家”的旗号紛紛淚流滿面。戴妍琦站在窗邊,看着下面一臉嫌棄:“啧啧啧,這些人怎麼從來沒有這樣歡迎過我。”方學才在旁邊接過話茬:“連我這個副隊都沒有這種待遇,等你哪天當上隊長了,就會有這樣的排面。”
戴妍琦将話題轉到别處:“你說旁邊的地鐵到底要修到什麼時候?我就每天看着他們把這堆土移過來再移過去,兩年時間過去了,屁都沒修出來一個。”方學才繼續把話題扯過來:“等到隊長退役了,你差不多也可以撐起雷霆了。”
戴妍琦徹底棄療了:“你看,作為一個大男人,隊長居然哭了。”方學才終于跟着一起拐過彎來:“不看,作為雷霆小女王,你不是也哭了麼?”
肖時欽甫一上樓,便看到了這樣一副雞飛狗跳、雞飛蛋打的場景。他正感歎着方學才也是牛逼,居然敢把團寵惹哭了,等會兒看自己怎麼收拾這人。下一秒懷裡便多出來一個名為“戴妍琦”的抱枕,軟軟糯糯的,手感很好。
“隊長,你終于回來了,”她将眼淚和鼻涕全都擦在他的襯衫上,完全不管不顧什麼形象不形象的,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在發抖,“以後再也不準你走了。”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