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件事,天上地下從古至今,隻有你做到過。”柏晏捏着遞到跟前的玉杯,一點茶葉尖在水裡浮浮沉沉。
他這麼一點,蕭雯玉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。
然而正是因為隻有她做到過,才更覺得不可置信——幾乎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柏晏,現在要為了救一個凡人尋找違逆天命的法子。她皺起眉,更為嚴肅地問:“是你什麼人?”
這個問題的答案簡直分明的不得了,可柏晏卻張着嘴,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出聲答道:“……徒弟。”
說不出是因為什麼而笑了一聲,反正蕭雯玉的臉色不太好看,且隐隐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,“是很重要嗎?還是你喜歡她?”
柏晏跟個被盯上的獵物般縮了縮肩膀,情感經驗為負的他關于喜歡這件事,以為隻發生在男女之間,因此有些逃避地說:“他是個男的。”
果不其然,蕭雯玉立刻跟着跑偏了,幾乎要拍桌而起,“就你這麼好騙的人,他就算不男不女也能給你拐瘸了!”
這世上唯一能讓柏晏這麼挨罵還不還嘴的人,估計也就這麼一個了,知道對方是出于關切,柏晏趕緊把人安撫下來,“小玉媽媽您老消消氣。”
雖然蕭雯玉比柏晏還要小上許多,不過她要是真的氣上了頭,就連另外兩個脾氣不好的妖王見了,也得夾着尾巴降低存在感。
“他真的隻是我徒弟。”柏晏摸了摸杯壁,把溫熱的水塞到她手裡。
蕭雯玉仰頭一口悶了,聲音恢複原本的樣子,“繼續。”
柏晏垂下眼,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,從他們是如何開始到這十五年多的日日夜夜點點滴滴,每一分動容裡都藏着他隐秘寄托的情感。
從剛認識那會兒,他們意外結下“血海深仇”,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對孤苦無依的兄弟,甚至在抓周宴上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裡。
還小的時候,晏小草每一次的喜怒哀樂都會牽動着他,令他心軟,忍不住一再放縱。
長大一些,晏雲風淘氣的時間很短,懂事的不像話,除了愛哭和特别黏他以外,幾乎讓人挑不出毛病來,反倒格外覺得心疼。
再後來,那孩子膽子大了許多,也格外愛撒嬌,在他們發現那片花海時巴巴地抱着他的腰,下巴尖戳在胸前,一眨一眨地求着他住了很久。
到水城的時候,晏雲風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,和人親近時也不再那麼肆無忌憚,總是偷摸摸地捏着他的小指,借着各種借口抱上來貼着他。
柏晏自己都沒發現,說着說着自己已經是滿目溫柔。見着他屍山血海裡厮殺出來的蕭雯玉看着他,看着他這副從沒出現過的神情,微微彎了彎那雙漂亮的眼睛。
她已經大概知道了柏晏口中的晏雲風有多重要,卻沒有出聲打斷,靜靜地聽着能寡言損人,就絕不多說羞辱的柏晏滔滔不絕。
來時還是天光大亮,等到柏晏離開時就已經月上梢頭了。
回到榮北的地盤,花香濃郁到柏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,聞聲,回廊拐角立馬探了一個腦袋出來——是晏雲風。
“你醒了。”柏晏揉着鼻子,在這裡呆了一天,走到跟前的晏雲風身上也全是花香。
午間才醒過來的晏雲風已經從白鹿和榮北那,幾乎弄明白了一切,以及——這裡隻有他一個凡人。
晏雲風點點頭,他清楚地知道了這世間是真的有神仙妖魔,一直以來養大他的人也非凡人修仙之軀。一下子接收了太多東西,他原本就不太舒服的腦袋更是暈的眼前發昏,逃避似的躲到大門附近,這一躲就躲到了現在。
“怎麼自己呆在這兒,等我回來嗎?”說了他一天的好話,柏晏現在看着晏雲風,隻覺得哪哪兒都順眼的不得了,笑容溫和寵溺。
晏雲風又點點頭,卻仍是沒有說話。
柏晏這會兒反應過來,撥開對方有些擋眼的額發,擔憂地問:“怎麼了,是不舒服嗎?”
晏雲風還是點頭,不過這次點完頭,他又自發地低下來靠上柏晏的頸窩。
妖界主城沒有季節變換,是真正的四季如春,晚間的風帶着絲絲涼意從兩人的衣縫間鑽進去,顯得彼此相貼的肌膚溫暖熨帖。
榮北在自己地盤上不僅種了很多花,自己的同類也養了不少。這會兒很少有蝴蝶活動,月光下它們附在嬌豔的花心邊,翅膀微微抖動時,在月色下泛着溫潤的光。
柏晏輕輕捏着晏雲風的後頸,法力緩緩地流動着,撫平對方每一根躁動不安的神經。
晏雲風舒服地輕輕閉着眼,他有很多想問的,但又好像什麼也不想問了。
柏晏究竟是誰。
自己為什麼從有記憶開始就在他身邊。
父母是誰,他們在哪裡。
又為什麼避而不談地說最近所有的身體不适都是長高的副作用……
這些他都想知道,但此刻卻不着急了。他白天呆在這裡整理那些亂糟糟的思緒,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多少。隻有一件事,他從頭到尾都清楚的不得了——他喜歡柏晏。
若是每次望向那雙淺淡的眸子時,心底燃燒的烈火都可以有個由頭。晏雲風想,他愛他,無論他是誰,又是因何而出現。
柏晏收回捏着對方後頸的手,又安慰地拍了拍後背,感覺晏雲風絲毫沒有起身的打算。這片刻的氣氛太溫柔,以至于他沒向以前那樣直接推開,而是側了側頭,想在對方的耳邊像小時候那樣哄一哄。
然而晏雲風的下巴尖擱在他肩窩裡,幾乎是和他同時側了頭,下一刻,晏雲風柔軟溫熱的嘴唇若即若離地蹭上了對方靠過來的纖細脖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