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初和柏晏在花海住的那三年,是晏雲風學過最多法術的時間。他們不用奔波,周圍也沒有住人,無論鬧出多大的動靜都沒關系。
“铮——!”
“手别抖。”柏晏帶着笑意的聲音響在頭頂,年少時的晏雲風艱難地架着對方手裡的劍,騰不出力氣來跟他說話。
劍刃相撞時帶來的震顫久久不息,晏雲風虎口發麻,閃身一避想拉開兩人的距離。然而柏晏仿佛在他身上挂了鈎鎖,每每移動時都能轉眼間就又貼上來,步步緊逼。
一陣疾風吹來,花葉翻飛間柏晏手裡的劍仿佛溶于風中,一招一式迅捷如雷,讓人根本看不清動作。
“铮——铮——铮——!”
然而即便如此,晏雲風緊咬着唇硬是憑借着對方的動作和習慣,竟分毫不差地接住了每一劍。
一退再退,下一刻晏雲風的後背陡然撞上了粗糙的樹幹,力度之大,以至于沒忍住悶哼了一聲。
“進步很大啊。”柏晏輕松愉悅地笑着俯下身,手裡的劍刃同時向晏雲風施加壓力,他的長劍卡在對方手邊,劍尖也已經不可避免地釘入了樹幹。
這時的晏雲風不過十三四歲,性格也沒有後來那麼嬌氣。
他幾乎要精疲力盡地重重喘息着,一呼一吸間全是柏晏身上如同冬日的覆雪寒梅般清透溫潤的味道。
緊咬的下唇破了口,晏雲風從嘴裡嘗到了一絲血腥味,擡眼想要看向柏晏時,一滴汗忽然滑落到他的眼眶裡,激地他下意識閉上一隻眼。
“呦,撒嬌啊?”柏晏自己一人一劍擋住了晏雲風所有能鑽的空子,令對方逃無可逃。此刻他簡直像個逗弄獵物的花豹,空餘的那隻手甚至還能騰出來,彈晏雲風一個腦瓜嘣。
緩過來的晏雲風磨着牙狠狠怒視,“……!”
柏晏回以微笑和力道,隻是下一刻,被困在身前的人卻陡然消失。
柏晏怔了一下,還沒等他回過神來,後背就猛地被人狠狠撞了上來,他隻來得及用手撐一下,與此同時一柄鋒利的長劍猝然襲來,深深嵌入了他腰邊的樹幹中。
“我赢了!”晏雲風氣息不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,帶着點藏不住的雀躍。
柏晏回頭看他,眼中亮着一絲驚喜,“昨天才教你的土遁,這就已經學會了?”
晏雲風這會兒才不好意思起來,從柏晏身後退開撓了撓頭,羞澀地笑着,“還不太熟,剛才隻是正好成功了。”
柏晏欣喜地揉着他的腦袋,毫不吝啬地誇獎之語幾乎要将他淹沒。
呼嘯的風聲從兩人身邊掠過,一深一淺的兩身衣袍在風中糾纏着撞在一起。晏雲風擡頭,他看着發絲衣袂在風裡淩亂的師父,耳邊是自己尚未平息下來的劇烈心跳。
怦怦——
怦怦——
聲音好大,他會不會聽見……
怎麼辦……
晏雲風的表情呆住了,鼻尖似乎有什麼萦繞不散的香味兒,好像是涼涼的,可又有點熱熱的,像寒風凜冽的時候凝聚了所有的暖意一樣。
“飯我都熱了八百遍了,你們倆到底還回不回來吃飯了!”
白鹿傳音的紙鳥落到柏晏的左肩,咆哮聲在晏雲風耳朵裡像是從湖底傳出來的,顯得有些失真;但攬住自己右肩那人輕輕的一聲笑,卻仿佛是貼着他心髒在響。
被碰過的地方好燙,晏雲風似乎被燙傷了一樣顫了顫眼睫,他低下頭怔怔地想——是師父身上的味道。
“這麼累嗎?”柏晏打發掉白鹿的紙鳥,一低頭就看到小少年紅透的臉,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,這人甚至連脖子上都泛着紅意,“那咱們快回去歇歇,師父現在再教你一招縮地千裡。”
晏雲風的頭暈乎乎的,仿佛他的腦袋裡剛剛經曆了一場毀天滅地的浩劫,因為無法處理過來而直接傻掉了。
任由對方拎起自己的後領,連餘下的話音都聽不太清楚了。
柏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懷好意,“先說好,第一次會很暈很暈哦。”
“嘔——————嘔————”
天空一片漆黑,不見星月。
“你還好嗎?”晏雲風偏頭看過去,不遠處蹲在樹下不停幹嘔的周飛羽動靜大到似乎要把腸子都吐出來。
“感覺自己嘔——要死了,這樣算好嘔——嗎……”周飛羽的聲音都在顫抖,如果再讓他選一次,他一定會好好珍惜坐飛劍的機會的。
晏雲風回過頭,眼前是白天他們被抓走的地方——靜水河畔。
聽着濤聲不絕的水浪聲,拎着邊嘔邊哭的周飛羽,他一邊走一邊想着當初第一次縮地千裡的場景——雖然他沒有像周飛羽這樣止不住的嘔吐,但那時腦袋本來就有些宕機,再經過那麼一折騰,登時就直接在柏晏懷裡暈死過去了。
碎雲峰緊鄰着靜水,山壁陡峭,青苔遍布,爬是不可能爬得上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