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先在這裡呆着，不要亂跑。”囑咐完近乎虛脫的周飛羽，晏雲風在山壁附近探查了一番，但是結果卻不如人意。

想起先前在魔尊宮殿看到的那一縷金光，他很确定絕對是在碎雲峰出現的，那樣大型的傳送陣法不可能輕易就被掩藏起來。

既然不在山腳……晏雲風擡起頭，望向隐入濃黑夜色的山巅。

當晏雲風拐回去，問吐到發愣的周飛羽要不要坐飛劍的時候，對方像是被觸發了什麼關鍵詞，忽地一下彈起來，十二分的堅定道：“要！”

仿佛生怕自己晚答應一秒，對方就又會抛出什麼令人難以接受的選擇一樣。

于是周飛羽一路閉着眼，四肢健全地平安抵達了山頂。

可是當他睜開眼時，卻又後悔了。

“這這這這是血嗎？”

如他所見，高聳入雲的山巅上仿佛被人橫切一刀般平整。而腳下平坦開闊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全是腥紅的咒文，在根本不認識什麼咒文的周飛羽眼裡，活脫脫像是有人在這裡進行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。

晏雲風蹲下查看，他沒有貿然去碰那些紅色的東西，仔細觀察一番後才又站起來道：“不全是。”

周飛羽感覺自己的腿有些軟——不全是，也就是說這裡面确實有血！

“這得是殺了多少人啊……”周飛羽嗓音虛虛的，不仔細聽都能聽到他的顫抖。

山巅的風雖然不猛烈，卻有一種詭異的鋒利，絲絲陰冷的氣息從巨大的陣法上掠過撲到兩人身邊打轉。

“這個陣法不是通往人界的，”晏雲風擡手在掌心劃了一下，一股若有若無的新鮮血液的味道登時湧了出來，“我沒辦法改動它，但能借用它的力量讓我們回去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能回家了，說不激動是假的，可周飛羽想起那個将他扔下深淵裂隙的地方，又不可避免地生出了膽怯之心。

他知道自己軟弱，除了空有一副皮囊什麼也做不好。在家裡的時候，雖然大家都不會說什麼，但每每看到自己懵懂的模樣還是會止不住地歎氣。

晏雲風用自己的血在空中繪着繁複陣法，一筆一劃都小心着不與地上那個發成沖突。

周飛羽不知為何回頭望了一眼魔尊宮殿，漆黑的瞳孔深處在無法控制地顫抖着——

【把他養大又有什麼用！還不如早早掐死了，省的到時候白白當了祭品！】

漂亮的小男孩縮在衣箱深處，他不懂為什麼爹娘總是在吵架，而那顆無知稚嫩的心髒，又為什麼在每次跳動時都像針紮一樣痛。

【萬一呢！萬一他可以像林哥一樣逃出去呢！】

【林哥林哥！祖祖輩輩就那一個逃走了的，還不一定早就死哪去了！】

衣箱很久沒曬過太陽了，像他一樣，渾身都散發着一股潮濕的黴味兒。小男孩借着縫隙裡透出的一點點光亮，擡手摸了摸衣箱内壁，像是安慰一個同病相憐的朋友。

大人的聲音漸漸被屏蔽在小小的黑暗之外，他的眼前泛起一點淚花，用細若蚊吟的聲音問道：“你是不是也做錯了什麼事，才會像我一樣不許出門。”

老舊潮濕的衣箱并不會回答他的問題，但它會在他每一次無助彷徨時接納怯懦的他。

他們是朋友，很好的朋友，也是唯一的朋友。

但是娘死了，朋友也死了。

在他被選作祭品的那天，那些人沖進來，碗口那樣粗的木棍打在娘頭上，朋友被砸爛的時候他好像被很多人拉扯着，混亂嘈雜的人聲中隻有爹抱着娘哭的聲音格外清晰。

他想問發生什麼事了。

木刺深深劃開了他的手臂，鮮紅的血順着他的手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。他看到娘頭上也在滴血，像是有一眼小泉在那裡，無論爹怎麼堵都堵不上。

娘是不是也很疼啊……

他被人用力拽了一下，無意間和爹對上了目光，他聽到爹的聲音嘶啞，仿佛他的喉嚨裡也出了血，“都怪你！”

“都怪你！”

“都是你的錯！！”

“是你害死了她——！”

他眨了眨眼，眼淚像多年來爹娘的歎息一樣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，少年似乎終于幡然醒悟，他喃喃着重複道：“都是……我的錯，是我……害死了阿娘……”

他被關了半個月，再放出來就是在祭台上的時候了。

周飛羽回過頭，晏雲風身前的法陣已經畫好了，燦燦金光牽引着激活了地上的血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