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場兩邊的青草豐沃肥美,正汲取湘妃竹疏影之間的日光。
日頭正盛,金光灑落在整片校場,為全場所有人都罩了一層淡橙色霞衣。
校場上藍衣少男少女歡呼疾奔,紅衣少年低頭不語,王公貴族們紛紛嘲笑曹也輸給一個女郎,他自汗顔,用力地将木鞠拍入地面,擡眼望向視遠處女嬌娥。
蘇長鸢抹了把脖頸春汗,迎着目光朝他走近。
曹也見了她來,立即縮頭縮腦,轉身就要走。
她忙上前叫住了他:“曹大人,你輸了。”
曹也自是沒有回頭,隻淺笑:“輸了就輸了,你自去聖上面前請旨便是。”
說罷大步往校場外走,邊走邊扯下頭上方巾,一路上解開腰帶,脫掉外袍,敞開水衣,卷起衣袖,露出胳膊。
雖說大周民風開化,但他打着赤膊,實屬有傷女兒顔面。
長鸢作為女兒家,應該要止步才是。
可她未顧及那麼多,小跑兩步攔在了他面前。
這個小娘子,居然這般不知廉恥,還要上前來看他。
他吊兒郎當地叉腰抖腿,滿臉挑釁:“蘇姑娘如此緊追不舍,怎麼,你喜歡我啊?”
周圍圍滿看熱鬧的人,一個個不嫌事大,在一旁起哄。
不管曹也如何說,蘇長鸢臉不紅心不跳,面對曹也的挑釁,她隻是半嗔半笑盯着他,從下至上,由上至下。
“就你?”
語氣尖酸帶刺:“曹大人,我追你到此,是為提醒了你,方才你在校場上和我打賭,你若輸了,便自斷一腿,現在有這麼多人都看着呢,曹大人你一言既出......。”她有所停頓,伸手比着請的姿勢:“自請斷腿吧。”
曹也倒吸一口涼氣,要他斷腿,那不能夠,于是狡辯:“我何時同你打的賭。”
說罷,轉身就要走。
蘇長鸢見他往左,她便往左,見他朝右,她便往右。看戲的王公貴族們紛紛知曉了事情來龍去脈,但皆不敢斷曹也之罪,也沒有人出來相勸蘇長鸢。
蘇家雖是小門小戶,但也是惹不得的,倘若蘇家哪日得勢,回頭找他們清算,又是一筆冤債,
看戲歸看戲,所以無一人上前幫勸。
曹也仗着兩人賭約乃私約,判官管不了,他哼笑兩聲,徑直離開。
剛往前走一步,隻覺得胳膊被人狠狠一拽,拽回了原地。
擡頭一望,見拽他的人乃是蘇長鸢身邊的侍女,譚桀音。
曹也頭一次被人這般拽着,不由怒道:“你給老子放手。”
揚起拳頭就要打她,拳頭剛剛舉起,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宦官的聲音:“太子殿下駕到。”
刹那間,衆人紛紛跪伏在地,齊聲喊道:“太子殿下千千歲。”
蘇長鸢慢了一拍,她聽見這個稱呼時,心頭猶似澆了一盆冷水,将她凍得不能動彈。
恍惚間,衣袖被人拽了拽,回過神來,才見原是譚桀音拉了她一把:“姑娘,趕緊下跪。”
長鸢忙不疊俯身跪拜,與衆人齊聲道:“太子殿下千千歲。”
太子殿下正好停在她眼前一丈遠的地方,他身着玄醺色金線刺蟒常服,腰間系一排漢白玉帶,腳踏玄色長靴,頭戴二龍戲珠黃金冠,手裡盤着一串翡翠玉珠,發出玉珠聲響,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:“孤方才聽聞此處有争執 ,可是因為什麼事?”
長鸢動作稍頓,緩緩跪直了身體,不疾不徐道:“回太子殿下,方才是臣女與曹大人打賭赢了,追着問他兌現賭約,才引發的争執。”
“哦?”
趙烨光是聽這兩句話,自然不明白因為所以,那判官遂湊上前,将方才蹴鞠場上兩人立下的私約一事從頭到尾解釋清楚。
說到蘇長鸢便是方才在校場上赢了曹也的女子時,趙烨盤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頓,低頭看了看:“竟是钗裙不讓須眉,擡起頭來,孤看看。”
蘇長鸢斂神屏息,自是不願看他,不用看也知道,眼前這個人長什麼模樣,他是一個養在宮中的富貴閑人,成日裡鬥雞走狗,迷戀佛道修仙,不理政事,在胭脂粉花中流竄久了,身上自然透出一股脂粉氣質來。
他雖表面風流浪蕩,實則鐘情專一,他專一喜愛着她的妹妹。
上一世,蘇長鸢還未被他識破身份前,他待她也是極好的,也就是這份短暫的好,讓蘇長鸢心甘情願替他料理政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