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長鸢挑眉:“你究竟要說什麼。”
他纖長的手如竹節,節節分明,一時吱吱展開折扇,一時又合上,如此循環往複:“娘娘與臣還有緣,今日贈你發簪,以表示.......。”
蘇長鸢沒聽他說完,拂袖起身,一時被他的話氣得沖昏頭腦,她險些暈倒,又扶着一柳樹,方才站穩。
她調平氣息,扯着嘴角微笑:“蕭起,本宮以為你隻擅長兵法之道,原是我小看你,你不僅擅長帶兵打仗,就是連縱橫之道,也練就得如此爐火純青。你結黨營私竟敢結到本宮頭上,好大的膽子!”
蕭起面色一僵,并未否認她的質疑,隻是唰啦一聲展開折扇:“娘娘,你我都是為國為民,然大周氣數已盡,如今陛下亂政、百姓民不聊生、内憂外患、娘娘若是逆天護着大周,恐怕隻會玉石俱焚。”
蘇長鸢嫣然一笑,果真,這亂臣賊子是來拉攏她的:“我護着大周,擁有至上之權,享不盡富貴榮華,大周百姓尚且愛戴我,我若與你結謀,你給我什麼?”
蕭起收攏折扇,恭恭敬敬作揖禮,眉眼定着瞧她,眼若看不透徹的碧湖深潭,無盡深淵:“除此之外,我可護娘娘,一世周全。”
微風拂過楊柳岸,蘇長鸢打了個冷顫,前世記憶霎時間煙消雲散,回過神來,她已經走到竹籬編織的圍欄處。
她停了下來,緊着手絹,藏于垂柳之後,看遠處素輿迤逦過來。
前世,她拒絕與蕭起結盟,最終落得個慘淡收場,這一世,也不知道那句護她一世周全,還算不算數。
她站在他必經的路旁,拘禮守着,聽車輪聲音滾滾而來,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,還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緊随其後,少年的音色尤其清亮,一邊推着素輿一邊和他說着什麼事,隻是咬字吐詞還不清晰,依稀聽見。
“為何,還要,撿它。”
聲音更近了,蘇長鸢忙斂神屏息,調整姿态。
素輿忽然停下來,蕭起如玉竹節的手把玩着水晶簪子,發簪在他指節旋轉起來,好似小風車一般,轉得迅疾之時,他又擡指将發簪捏在指尖,戛然停住,回首道:“羽飛,打道回府。”
那身後少年立即回了個遵命,便調整着方向去了。
蘇長鸢扶着柳樹,指甲微微陷進柳樹裡,嘴唇咬得發白,無奈又繞小道,連忙追了上去。
“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,今我來思,雨雪菲菲。”
芙蕖池水面若翡翠,聽着幽幽歌聲,湖面漾起一個又一個圓圈。
蘇長鸢走在他前面,低低吟着《采薇》,身後的車輪之聲漸行漸近,遂穩穩停在身後,她耐着性子,将一曲吟完,方才逶迤轉身。
蘇長鸢佯裝驚甫,和蕭起對視了一眼,臉兒立即做紅,掐着手絹後退了兩步,躬身行禮。
“蕭太傅。”
蕭起也拱手讓禮,行過禮後,輕輕搖着扇子:“蘇妹妹竟有如此雅興,獨自在這芙蕖湖邊吟詩。”
蘇長鸢擡手貼着芙蓉面,眉眼婉轉,措辭道:“方才在宴上跳過《采薇》,不由讓我想起了外祖父,一時詩興大發,便唱起來,竟不知蕭太傅路過,見笑了。”
蕭起又說了兩句漂亮話:“何故自謙,蘇妹妹舞姿曼妙,歌聲也動人。”
說如此誇張的話面不紅耳不赤,怕是隻有蕭太傅了。
眼下羽飛也在,蘇長鸢所謀之事,本就不好意思開口,如今又添了個冷面小郎君,該如何是好。
她眼眸滴溜一轉,落在蕭起手上,不忍擡手去摸發髻,佯裝尋找:“我的發簪呢。”
輕轉腰身,羅裙散開如蓮,幽香随着衣袂浮動。
轉了好幾圈,身後的人才緩緩行到身旁,他揚了揚水晶簪子:“妹妹可是在找它?”
她側過身,定睛一瞧:“正是我的發簪。”
伸手就要去拿。
那蕭起避開她的手,又将簪子握了回去,捏着發簪轉動着翻看。
“太傅大人?”蘇長鸢抓了空,嘴角卻不忍上揚。
蕭起翻看兩圈,一邊說道:“竟不知道蘇妹妹喜歡如此素淨之物。”
蘇長鸢忙回答:“長鸢素來不喜花裡胡哨的,隻覺得繁瑣無味,這水晶簪子潔淨,我見了就喜歡,不隻是物,人我也是喜歡幹淨潔白的。”
她故作含羞,一雙水杏眼遙遙望過去,蕭起的眼皮一跳,很快垂了下去,兩手轉着發簪,才遞給她:“既是妹妹的,現在物歸原主。”
水晶墜兒朝着她那邊,尖兒朝着他自己,她把手搭上去,食指指腹不經意落在他虎口上,其餘四指握着發簪,将它抽出來,指腹順着往外,輕擦過他食指肌膚。
蕭起指頭微微顫抖,眉頭微微斂平,掀眸朝她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