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繼續說道:“譚父未能如願,接連生三個,都是女子,生養子女何其艱難,譚父便把心一橫,拿最小的女兒作為将軍來培養,以後好做一名良将,以報知遇之恩。”
趙環笑着:“這個最小的女兒,便是譚姐姐了。”
譚桀音在前面點點頭:“正是。”
蘇長鸢繼續道:“為了融入男孩堆裡,她一直穿男裝,久而久之習慣了,便也不好改過來。”
趙環聽得連連點頭:“原是如此。”
公主不再多問,隻拿一雙憐惜的眼神望着譚桀音,出了神似的。
蘇長鸢自覺納罕,她竟能在趙環臉上看見這副表情,不過面對自己的恩人,都會有憐惜之情。
就好比,前世救過她的玄森。
腦海中繼而又浮現出一個少年郎的身影,他身着白衣,騎着青蔥,漸漸隐匿在青山之中。
她搖搖頭,怕是這一世都不會再見面了。
再往前行了數裡,終于到了半山腰處,此時晴空萬裡,山間雲霧已蒸騰幹淨,遠看青山如黛,松柏樹下,一排排整齊地安紮着戴青色營帳,大概有五十多個營帳,四周插滿了玄醺色旗幟,在肅穆的皇家行列中,北風掣起的旗幟是唯一的自由。
皇帝勒缰停下,吩咐下馬,很快入了營帳。
蘇長鸢一行人也很快行到營帳處,天氣着實炎熱,又行了一個時辰,她實在熱得難受,營帳中又悶,她則獨自站在營帳旁的樹下,吹着清風納涼。
清風吹得樹葉沙沙,發絲飄逸,她醉心于山頂的景色,絲毫不知道有人行到了身邊。
蕭起見她一人到濃蔭之下,亭亭而立,便徐徐加着素輿到她身側,樹下微風浮動,扯起少女淺綠色衣擺,垂在身後的發絲飄逸,步搖晃動,一對耳珠打在肌膚上,發出沙沙聲響。
她脖子輕紗揚起,被吹開了一節,露出一半羊脂玉似的肌膚,另一半肌膚卻被薄紗捂得通紅,眼看一層層紅點冒起,就要起痱子了。
可她倔強地攏了攏圍脖,絲毫沒有在意脖頸上難忍。
蕭起素來不知她為何如此,但尊重每一個人的習慣。
他轉了轉手裡團扇,行到她身旁時,見她依舊出神,便輕輕一扇,将她扇醒。
蘇長鸢驚覺一陣清涼的風吹過,好舒服啊,她吐故納新,聞到一陣淡淡梨花香,便轉過頭來,見一把素色彩秀荷花的團扇立在面前。
那團扇遮擋了一半蕭起的臉,她正好看見他那雙清冷的眉眼,總令人覺得熟悉。
被她這麼一看,蕭起擡了一下眉:
“娘子,扇扇風吧,都要長出痱子了。”
說着,指了指她脖頸處。
蘇長鸢摸了一把脖頸,便覺得滾燙,難得蕭起細心,居然知道送她扇子。
她勾起唇角:“多謝夫君,夫君你好貼心啊。”
貼心嗎?蕭起愣了一下。
這倒是面上話,她伸手接來團扇,細細看着,見扇子用的蜀繡蜀錦,扇柄上還挂了一圈明黃色的穗子,扇起來打在衣袖間,發出沙沙聲響。
“好舒服啊。”
她用着新扇子,扇了兩下,又拿來仔細看,愛不釋手。
蕭起道:“那日在長安街頭給你買的,一時忘記送你。”
蘇長鸢受寵若驚,再次朝他行禮:“送我?那就謝謝夫君了。”
蕭起忽然湊近,伸手扯了一段她衣袖,手指輕輕緩緩地撫摸着輕紗,一邊微笑地看向四處,眼神卻充滿着警惕。
蘇長鸢也順着他看着遠處,一行人正整裝待發,那表面和諧平靜的氛圍中,無一不透露出詭谲厮殺。
蕭起忽然道:“夫人究竟是如何看的。”
看待什麼?
蘇長鸢故用一雙無辜的眼盯着她,微微笑着:“廟堂的事,妾可不太懂。”
他勾起唇角,好笑道:“既然不懂,為何偏偏給我透露此事。”
她比他想得要複雜,就像蒙了一層霧的山,可越是隐秘,他越是想追根究底。
蘇長鸢收斂着神色:“我和夫君同心,深知你是太子一黨,而梁王與你交惡,若是今日梁王殺太子成了,那日後你我的日子,可不大好過。”
要先借着太子的刀殺了梁王,再借蕭起的刀殺了太子,至于蕭起嘛……還未思索過來。
蕭起雙眉斂起來:“那你看,要怎麼辦?”
蘇長鸢既然知道這麼多,心中一定有了解決的辦法,他也想看看,她能出什麼點子來。
她深深吸了口氣,小心翼翼湊上去。
她站得矮,正好湊到他臉前,用團扇擋着二人的臉。
這突如其來的湊近,又這般遮擋,倒不像是密謀,更像是夫人密話。
她的臉近在咫尺,皓齒似銀,兩唇丹丹,一雙眉眼壓得低低的,說話間吐露癢癢的氣息。
蕭起屏住了呼吸。
“這事雖你我知曉,可皇帝不知曉,一旦去告密,陛下不一定信你,還會覺得是你從中作梗,挑撥了他們父子關系。”
蕭起轉動着手中折扇,擡起眼來:“然後呢。”
蘇長鸢咳了咳,眼睛一亮,和他對視上:“依着我看,倒不如将計就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