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及他答應,蘇長鸢伸手推開門,從手掌大縫隙的門縫望過去,臉上堆了微笑。
蕭起正好擡起頭,眉梢上又閃過一絲疑慮,最後還是點點頭,低聲道:“進來吧。”
她這才完全打開門窗,邁過門檻,往書房裡走去。
他沒有停下手裡的筆,依舊在抄着什麼東西。
蘇長鸢行到案牍,将方托盤放在案牍上,端出碗來,放在他側邊:“夫君休息一會兒吧,吃碗燕窩冰糖雪梨粥,潤潤嗓子。”
蕭起的筆觸原本行雲流水,眼下聽她這麼說,那毛筆尖不由輕顫了幾分,弄亂了宣紙上漂亮的字。
哎喲,蘇長鸢見那一手漂亮字被墨染了,不免有些尴尬,但她依舊沒走。
見他深吸一口氣,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,脖頸的側筋凸起來,宛若筆直的一條線。夏日身着單薄,領口露出一痕冷白的肌膚。
他看了過來,看着那碗燕窩粥,又疑惑擡起頭看看她。
那眼神,就好像是在問她,這粥裡是不是放了什麼毒藥的意思。
“夫人這是何意?”
他最終錯開眼,将毛筆輕擱置硯台之上。
蘇長鸢這才拉開一條凳子,攏了攏裙子坐下,雙手再次推過碗盞:“沒有其他的意思,就是覺得夫君你太過辛苦了,每日朝出晚歸的。”
他的确精力旺盛,這一點自小就開始異于常人,天賦異禀,征戰沙場的他從不叫累,如今雖被折磨得半身不遂,但一點也沒削弱他的鬥志。
雖然表面看着有幾分病弱,但就是靠着最後一絲殘油枯燈,撐到了最後。
他不成功誰成功。
蕭起半信半疑地看向了燕窩粥:“你熬的?”
蘇長鸢搖頭:“我哪裡會熬粥,不過,是我親自吩咐後廚熬的。”
對于她的理直氣壯,他一時說不出話來,甚至覺得有幾分好笑,蕭起不忍牽了牽唇角:“夫人有心了,既然是你親自吩咐的,權當是你熬的。”
說罷,伸手碰過天青色瓷碗,又用湯勺舀起來吃了。
他吃了半盞,眼見着她在一旁欲言又止,這才放下了湯勺,轉而看她:“說吧,你有什麼事?”
蘇長鸢就知道自己那幾分小九九被他看在眼裡,她做什麼,想什麼,舉手投足,一個咳嗽,一個蹙眉,都被某人監視着,今日又更顯異常,他自然明白。
她雙手食指輕輕扣着,微笑道:“左承風從前做的惡事,我已經聽嫂嫂說了。”
說完,她垂着眸,嗫嚅着:“之前是我誤解你了。”
聲音細似蚊蟻,含糊不清。
她不擅長道歉的,抑或說謝謝兩個字,總覺得十分尴尬。
說完後,耳朵裡有一隻小蜜蜂發瘋似的鳴叫起來,撲騰的翅膀一下煽動她的情緒,将心裡的熱浪掀起來,變成一團團灼紅,印在臉上。
蕭起半天沒反應,她以為他是沒聽清,但又不好再說一遍,于是擡頭看他,見他雙肩微聳,瞳孔在暗暗地放大,他快速眨了幾下睫毛,才轉過頭去:“原來是為這事。”
他笑起來,搖搖頭。
蘇長鸢追着他道:“你不氣了對吧。”
他自嘲笑道:“我還以為,你是氣我學了你的字,做了壞事。”
既然把話說開,蘇長鸢也就沒那麼不好意思了,她将手探進衣袖,從裡掏出祈福香袋:“還有,這幾日你幫我尋來了大夫,幫我看病,我已經大好了,這是為了感謝你,特意給你求的祈福香包。”
蕭起看過去,見她纖纖玉手,捏着一核桃大的墨綠繡花香包,舉手就到了眼前,袖口輕輕晃動,從光滑雪白的手臂上散發出一股香氣來。
他聞了頓時酥心癢肝的,卻說不出是什麼味道。
此時未到掌燈時分,天邊的紅霞映了半邊在她臉上,酡紅似醉酒,她一雙眉若新月,眼如點墨,口似含丹,神色自若,就像挂于她身後的那幅仕女圖畫,卻比仕女圖鮮活明快。
他盯着那幅畫出了會神,又将眼神聚于小小方寸之間,從她手裡接過香包,不經意觸碰到她的指尖,隻覺冰冷刺骨。
他放于鼻尖嗅了嗅,聞到是梨花的味道,一時想起,自己素日最喜熏梨花香,她便是特意買的梨花香包,心中不由閃過一絲觸動:“特意給我求的?”
蕭起将香袋放下,滿不在意。
蘇長鸢點頭:“對。”
既然是特意,那便是隻有一個了。
蕭起如是想,又說:“隻是這般女孩子家的物件,我素來不喜歡挂的。”
蘇長鸢并不在意他挂不挂,隻說道:“我的心意已經到了,夫君你随意處置都行。”
說吧,她站起身,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裙:“你先忙,我就不打擾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