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起引她逶迤到南華門口,便停下來道:“夫人你先行回府。”
蘇長鸢試探道:“你呢?”
他望向不遠處:“發生這麼大的事,恐怕到明日都不能辦妥。”
她心歎,梁王宮變,一時之間,所有人都亂了陣腳。趙烨本就是個六神無主的人,此刻像熱鍋上的螞蟻原地打轉,趙環也沒有平日的活潑爛漫,暗自蹲在石階上哭泣。
所有的事情毫無章法,毫無秩序,猶如洪水一般傾瀉下來,将弱小而又無助的他們擊潰。
他們年紀太小,還沒有經過生離死别,自然不知道如何應對。
蘇長鸢道:“既如此,我還是留下來吧,或許能幫得上忙。”
蕭起不由朝她瞥了眼,見她年紀尚淺,遭遇此事不但不慌亂,還十分沉穩從容,不由多了幾分敬意:“也好,不過切莫亂跑,眼下餘孽尚未除盡,小心别碰見了。”
她點點頭,這才反應過來,方才她一路上算是運氣好,沒有遇到剩餘叛軍,倘若遇到了,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大的麻煩。
怪不得蕭起會跟着她,又對她發那麼大的火。
他原來是關心她的安危嗎?
于是,她便又忘記了兩人才剛剛拌過嘴,笑道:“我不亂跑,會一直跟在你身邊的。”
蕭起的臉色肉眼可見僵硬了一分,或許還在為剛剛兩人拌嘴而尴尬,他像是被噎住了,也沒擡頭看她,隻點點頭:“你随意。”
此時,趙烨朝着他走來,走到他跟前時雙腿一軟,連忙扶着蕭起肩膀,才勉強站穩了些,他的身體因為害怕不由自主地顫抖,一雙大又圓的眼睛微微上擡,可憐兮兮望着蕭起,害怕道:“太傅,現在該怎麼辦?”
遇見什麼事時,他總會第一時間找蕭起。
蕭起扶着他雙臂,就像是關切小孩子一般道:“太子殿下切莫心急,眼下事情一團亂,得一件件安置好了,才算妥帖。”
他說話時不疾不徐,有條不紊,安撫着趙烨,才将太子的心緒平複了些許。
趙烨今年二十有三,蕭起二十有五,算起來,兩人年歲差不多大。
然蕭起卻要冷靜得多,也沉穩不少,越是早早遭遇變故,人的性格就變得越快。
他道:“眼下東宮血流成河,皇後和良娣先移到栖鳳宮暫作安歇,梁王及其叛軍的屍首我也叫齊良一并處理好,眼下最要緊的,還是陛下的身體。”
梁王謀逆,害得皇帝吐血暈厥,又為他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添了一把火。皇帝這一遭能不能扛得過去,才是最要緊的。
扛得過去還好,他尚且還能苟延殘喘當幾日皇帝。
若是扛不過去,趙烨則要沐浴着朝服,登基為帝了。
趙烨眼中閃爍幾分驚異:“太傅的意思是......。”
蕭起輕輕拂過他的衣袖,垂下睫毛,往他身前湊了湊:“今夜……不,這幾日,殿下最好一直在甘露殿守着陛下,以防萬一。”
趙烨眼神不住地眨了眨,嘴唇抽搐着,他冷冷地吸了一口氣,雙手無力地垂下,寬大的錦袍跟着他身軀垮了下去:“孤明白了。”
不過半盞茶功夫,南華門混亂的局面就被穩了下來。
眼下宮人收屍的收屍,救人的救人。
趙環一行女眷跟着皇後娘娘,蘇良娣的辇輿去了栖鳳宮,蘇長鸢叫譚桀音一并跟着她們,以防有個差池。
她則與蕭起、趙烨、羽飛等一行人跟随皇帝的銮輿到了甘露殿。
甘露殿乃皇帝寝殿,尋常時戒備森嚴,外人不得擅闖,然而今日異常特殊,宮内上上下下也都知道梁王謀逆一事,霎時間所有人都聽太子殿下的。
蘇長鸢與蕭起等人在殿内等候,太子則與太醫一并進入皇帝寝殿内,勘察病情。
不過片刻,太子也從寝殿出來,僅留下了太醫和皇帝兩人在寝殿。
蕭起見他垂手而立,便邀着他坐下,他哀歎兩口氣,時不時朝裡張望兩眼,又原地來回踱步地走,拔步鞋敲得地闆笃笃得響,聽得人心煩亂。
蕭起不由道:“太子殿下為何心急。”
趙烨左手拍響右手:“太醫說什麼,父皇得的是瘟病,叫孤别跟着,仔細被傳染。”
瘟病?瘟疫?此時,坐在蒲團上的蘇長鸢頓時挺直了脊背,雙耳豎起,全神貫注思索起來。
皇帝不是因為操勞過度病死的嗎?怎麼會是因為瘟疫。
她挺直時動作幅度稍顯過重,帶動着身上的布料摩挲出聲響,蕭起見了,朝她瞥了一眼,她下意識躲開眼神,佯裝整理着頭發,蕭起才又看向趙烨:“怎麼會是瘟疫?”
趙烨搖頭:“孤也不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