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沒有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。
上一世,蘇長鸢得這個病時,那凄厲的叫聲,怕是整個後宮都能聽見,隻是無人敢對皇後的聲音做出評判,更無人敢顯露出一絲厭惡或是不滿。
蕭起為何會沒聲?她不由得湊上前,想要看得更加仔細。
少頃,那幾個丫鬟端着熱水和冰塊回來了。
蘇長鸢這才輕推開門,叫丫鬟們将冰塊和熱水放在門口,獨自進去了。
她端起熱水,走到床邊蹲下,這下才算看清蕭起的面容。
他額頭上滲了一圈汗水,豆子那般大顆,濡濕的頭發輕輕貼着他的鬓角,時不時有幾滴汗水順着太陽穴往下掉。
他嘴唇翕動着,呼出小口小口地熱氣,又像是在說什麼話,蘇長鸢自沒注意他說什麼話,隻是看見他,就會想起自己受過的苦。
有時像被腰斬,有時像頭觸柱,喉嚨有螃蟹舉着鉗子在夾,渾身的肌膚就像烈火燒過,總而言之,哪裡都很難受。
同樣的,他也應該如此。
隻是他強忍着,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來。
蘇長鸢将毛巾丢進熱水裡,攪動兩下,水聲泠泠,繼而撈起毛巾,見一團滾燙煙霧從毛巾上散開,顧不及毛巾滾燙,顫抖着擰幹毛巾,又将它疊成四四方方小塊,感受毛巾的溫度降低了些。
她輕輕坐上床榻,伸手朝他劉海探去,撥弄開濡濕的劉海,留出一片光潔的額頭,再将熱毛巾貼上去,擦拭他的汗珠。
蕭起原本昏迷不醒,一直閉着眼,待毛巾貼上他的額頭,擦拭他的臉頰,他緊蹙的眉眼松了一些,嘴裡發出很小聲地歎息,像是很舒服似的。
隻是那雙眼睛依舊緊閉,睫毛根根豎起,無一不展示着他在拼命壓制疾病的疼痛。
蘇長鸢擦了一遍他的臉頰,見毛巾涼了,再次放回熱水中,反複攪動,擰幹,一氣呵成。她的手都被燙紅了,卻依舊握着毛巾,擦拭他卷翹起來的睫毛,她試圖将他一根根卷起來的睫毛順下去,安撫着他,安慰着他。
沒事的。
蘇長鸢心道,不會有事的。
鵝毛白的毛巾擦過眼角時,蕭起忽然睜開了眼,睫毛就像扇子掃過她的指頭,手指微微一顫。
她忙低下頭,見蕭起迷茫地朝四周盯了盯,繼而,那一雙煙煴着水汽的鳳眸和她對視起來。
他先有幾分錯愕,繼而才像是認出了她來,發出淩厲之色,像是在趕人。
蘇長鸢湊近他:“你醒了。”
她的手忽地被他抓住,粗粝的手指緊緊勒住了她,好吓人,生病了還這麼有力氣。
蘇長鸢還沒來得及問他為什麼,他卻用粗粝低啞的聲音道:“你怎麼來的。”
雖然強硬,但依舊沒平日那般盛氣淩人。
她抿了一會兒唇:“我自己走來的。”
蕭起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,掙紮着就要起來,可惜上半身剛擡離開了床底,又無力地砸了回去,就像一團團棉花,軟軟地墜入雲錦被中。
他渾身都是軟的,又軟又紅,可惜嘴巴卻還十分硬:“誰叫你來,你出去。”
頭剛剛沾到枕頭,便一把撒開她的手,怒氣十分,橫眉冷對。
蘇長鸢聳聳肩,以為他是怕别人看他這副可憐樣,笑話他,所以才叫她離開,她都懂,他有自尊心,她亦不會傷了他的自尊。
她輕咳道:“你放心,你這麼狼狽的事,隻有我一個人看見,别人都不知道的。”
蕭起隻覺得耳朵邊嗡嗡嗡的,頭腦發熱,卻一個字都沒聽清,他知道他得的什麼病,知道有多疼痛,而這個病又要傳染,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兒尚且忍受不住,要是她也染上了,會愛怎麼一番折磨呢。
他緊緊咬着牙,似是要将牙咬斷了,惡狠狠地沖着她:“出去!”
雖說使出了十分力氣,但在蘇長鸢聽來卻是氣若遊絲,就像從他咽喉裡擠出來的聲音一般,又像是病美人撒嬌,哼哼哼。
沒聽太清?
她把耳朵湊上去,想要聽得明白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