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長鸢喂了他三回藥,一次是在午時三刻,一次是在酉時一刻,一次是在子時三刻。這藥本是虎狼之藥,尋常人吃一碗,就能看見一碗的療效,然而蕭起吃了三碗,藥效也沒立竿見影。
一直到喂完第三次藥,過了半個時辰,他身上的熱意才有退卻的趨勢。
她懸着的心才稍稍沉下,隻是沒敢懈怠。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。
累了,她便抱一隻白錦緞繡大雁的月亮枕放在床沿,聽着秋風習習,窗外蟲鳴此起彼伏,更顯甯靜,她就那麼靠在床頭睡着了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蕭起醒來了,醒來時喉嚨還殘留着酸澀的藥味,那股藥從喉嚨滑進胃裡,變成一股清澈的冷泉,在他周身循環,将他臉上的浮熱一并往丹田處帶。
他的頭腦終于輕了下來。他緩緩睜開眼,四下萬籁俱靜,燈也未掌一盞,便掙紮着身體坐起,隻聽啪嗒一聲,額頭上砸下來一塊濕答答的毛巾,正好落在手背上,冰涼如玉。
黑暗間,還聽見了一陣淺淺的呼吸,從身前傳來。
他看不清楚,隻伸手去摸火石,将蠟燭點燃,引着一盞小燈到跟前。
橙黃色的燈光下,少女肌膚就像一塊熟透的胭脂玉,呼吸清淺,身體跟随着呼吸緩慢起伏。
是她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嗎?
他不由将燭火湊近了些,他也躬身往前,想要把她看得更清楚一點。
她的臉上長了一層雪白透明的胎毛,随着燭火的靠近,一根根沉睡的毛發立即豎起來,一對扇子似的睫毛也在瞬間繃直,嬌聲喘息,哼了一聲,眼眸輕輕睜開。
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迅速放下燭台,重新躺了回去,虛着眼瞅她。
蘇長鸢眨了眨眼,看向一旁的燭火,那豆芽似的火苗葳蕤地跳動着,暗想,是誰掌的燈?
又搖搖頭,轉而看向蕭起。
他額頭上的毛巾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下來,蘇長鸢撿起毛巾,正要給他敷上,卻又想到了什麼,隻屈着手背,輕輕探向他的額頭。
“好多了。”她自言自語。
額頭探過,又順着往下,摸着他的下颌角,也涼下來了。
蘇長鸢來了精神,體溫下降的趨勢便是從頭到丹田的,如果溫熱一直退到胸口以下,便說明好了。
她也不顧男女之别,直接摸向他的胸膛。
怎麼胸口還熱熱的,跳得還很快?
她不由多摸了兩下。
隻聽他忽然咳了起來,胸膛也上下震顫着。
蘇長鸢連忙松開手:“你醒啦。”
蕭起的臉再次紅了起來,他用力地咳了兩聲,點點頭:“我好了。”
蘇長鸢不由道:“太好了,就說這個藥一定有效,那個曾大夫說,在昴日星官出來前,燒一定退,眼下果然退了。”
說完,不遠雞鳴了三聲。
蘇長鸢不由打了個哈欠,眼淚漲酸了眼眶:“卯時了,我得回去休息,先走了。”
她剛擡腳,隻覺得手腕被一把握住,她整個人也趔趄地轉過身,一屁股坐在了床上。
她的手往下滑落,輕輕扯下蕭起身上那原本就蓋得不緊實的水衣,唰啦啦一下,那件水衣宛若輕幔從他胸膛上墜下來,堆積在他腰間,就像一朵盛開的蓮花。
她斂神屏息,抿直了唇問他:“幹什麼?”
蕭起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袒胸露背,隻側了側脖子:“天還未亮,仔細路上磕磕絆絆,把燈籠帶上。”
哦……還知道關心人。
蘇長鸢點點頭,将手從他掌心緩緩抽出,他粗粝的繭割着她的皮膚,起了一陣雞皮疙瘩。
待她撫平好身上忤逆的毛發,她才取了一盞四角白紗绫燈,将燈芯點亮,提着出了門去。
蘇長鸢睡了兩個時辰便飽了,醒來後梳洗一番,又逶迤往東廂房趕來。也不知道蕭起的病情如何,心裡怪擔憂的。
剛到了廂房院落,金巧欠身走了上來,說是鄭醫官雲遊回來了,正在給蕭起看診。
這兩日不見羽飛,怕是羽飛出門去将鄭醫官請回來的。
她心下了然,輕腳走到門外,便聽見一花甲老人的聲音帶些怨氣。
“老夫正坐山谷,聽泉水落入深澗,感秋風吹拂玉面,你那小兒,不知輕重,竟攪了老夫清夢,單手搶了老夫就來。”
說話間,他氣喘籲籲。
蕭起不由賠笑,淺淺咳了兩聲:“是我私下管教不嚴,叨擾你了,擇日一定重重罰他。”
鄭醫官悶聲咳了咳,不再與他争執,隻叫他把手腕伸出來,自己挽了衣袖,輕輕按住他寸關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