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鸢兩世為人,雖早已經曆過生離死别,但她還從未親自料理過喪葬事宜,從前隻見過太尉府左承風的葬禮禮儀,知道個一二,但并不精通。
精通此等禮儀的父親還未蘇醒,可就算是蘇醒了,長鸢料他有心無力,必定辦理不好此事。
于是乎,蕭子新的到來猶如旱田降臨甘露。
他全程協理喪葬内外院大小事宜,請風水大師、拟邀賓客名單、對接喪葬隊、又請大夫照看家中一幹病員,還要兼顧她後院裡事,日夜奔忙,本是耗氣傷血的事,也不見他口裡叫累,連一聲抱怨都不曾有。
待出殡當天,他又起了個大早,應邀一衆親眷并哀樂隊、牛頭馬面隊、擡棺隊、送喪隊,前後浩蕩上千來人,奏哀樂、抛紙錢、一路護着出長安城。
送葬行人猶似白龍往蕭鹿山以北蜿蜒爬去。
自他來後,蘇長鸢就沒有操過心,出殡這日,她亦失魂落魄,由旁人攙着前進,活脫脫像一隻提線木偶,有人叫她摔瓦,她便摔瓦,有人叫她舉幡,她便舉幡,有人叫她哭,她便也跟着衆人哭,行走坐立都像一個活死人。
到了下葬小山坳處,長鸢立在樹下,不時有人上前來安慰她,叫她節哀。
嫂嫂的娘家人來了,譚桀音也來了。
她有心無力應付别人,就是譚桀音站在面前,她都險些沒有認出來。
她現在是公主貼身侍衛,早已換上了鴉青色窄袖官服,前胸後背都以平頭針刺的老虎紋,滿身的幹練利落,她頭發也放了下來,梳成女子裝束,左右兩邊都有細小的辮子垂在肩上,發髻上穿了一支銀鷹簪子,雖說是女兒裝束,但是依舊英姿勃勃,雅緻秀妍。
可惜蘇長鸢暫且無心欣賞她的美貌,隻是小聲說:“桀音你來了。”
公主侍衛需時刻守在公主身邊,她想來是特意告了假才脫身來的。
譚桀音見她氣若遊絲,神情恍惚,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麼,隻是輕聲喚她:“姑娘。”
長鸢又輕聲誇贊:“你這一身衣服挺好的,你升官啦?”
譚桀音垂眸,似乎并不想提及升官發财一類的事。
她上前扶起她,走到一處清幽地方,從懷裡掏出一手絹蓋在大石頭上,讓她坐下。
蘇長鸢絲毫沒有注意,她自捧着膝蓋坐下,忽然想到了什麼:“桀音,那天你也在滿月宴上對吧。”
對呀,她怎麼險些忘記了,陛下與長公主關系尚好,趙環再怎麼不喜歡蘇錦鶴,但是小皇子的滿月宴她不會缺席。
趙環在滿月宴上,譚桀音必定也在!
此時她精神一抖,目光灼灼望向她。
譚桀音緊喝一口氣,蛾眉低垂,暧了聲:“是我不好,沒有阻止夫人飲下那杯酒。”
酒,原來是飲酒而亡,傳出來卻變成了食物,不過這些都不重要,她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,輕輕牽着她的衣袖,但又不敢大聲,唯恐周圍來參加葬禮的人聽見。
“你知道誰害了母親?”
後宮的事不叫亂傳,消息封鎖得十分嚴密,就算知道了,也是不全面的。
譚桀音在當場,親眼所見,必定不會有所差池。
她先瞥了一眼四周,見四下無人叨擾,才湊到她身旁:“那杯酒原本是皇後娘娘敬蘇貴妃的,蘇貴妃拿了酒,斟酌再三,借故自己剛生産完,身子尚未恢複,便把酒敬給了太後娘娘。太後娘娘瞥了一眼那酒,說到她頭風正犯,不宜飲酒,便将那杯酒賞給了夫人,夫人一向性子軟,面前又都是宮中貴人,她不敢拒絕,便将那酒一飲而盡,如此......才出了事。”
“姑娘,是我不好,我本懷疑那酒有問題,但是卻不敢出手阻攔。”
說到這裡,譚桀音萬般自責。
長鸢細細想了想她所說的,回頭見她自責不已,先拍了拍她的手:“别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,不是你的錯。”
須臾想了一會兒,又道:“所以,那杯酒是皇後娘娘準備的。”
譚桀音點點頭:“千真萬确。”
蘇長鸢心中存疑,不由問道:“那皇後娘娘如今是什麼狀況。”
譚桀音道:“陛下聽聞滿月宴上出事,慌忙趕了過來,聽聞蘇貴妃以及其他幾位妃嫔都指證是皇後害死了夫人,便下令将皇後禁足宮中。又命刑部查探真相,不久便在皇後宮中查出了有毒的雲母石粉,這類石粉是罕見的毒藥,連太醫院都不曾有。”
長鸢口中呢喃:“既是這樣難得,那皇後又如何獲得此毒。”
譚桀音又說:“刑部順杆往下查,找到了那石粉商人,商人自稱買主是宮中“貴人”,幫皇後娘娘做事的,一經細查,發現那“貴人”确系皇後宮中宮女,現已畏罪自盡,。”
這一切矛頭都指向皇後。
她便問道:“皇後娘娘,現在是被關起來了嗎。”
譚桀音點頭:“皇後被打入了冷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