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烨原本想上前扶她,卻又見角落裡站着另一個青衣男子,男子身上同樣濕答答的,見了他來,立即下跪行禮:“微臣參見皇上。”
他仔細一瞧,見那男子不是别人,正是前些日子新點的探花郎,蘇夫人的表兄,陳微遠。
見兩人衣衫盡濕,他便問其原因。
趙環這才說道:“皇兄,我本在湖邊賞花,見蓮花開得好看,便想摘一朵來玩,誰知道不慎落了水……是……是探花郎救了我一命。”
陳微遠心道,分明不是的,是她故意将他推下水,然後自己又跟着跳下湖來,他才救了她一起上岸。
他不明白公主為何胡亂扯謊,但見她沒有過度污蔑他,一時沒有反駁。
趙烨見了兩人模樣,早已猜得七七八八,遂道:“探花郎救了你,這是好事,你叫朕給你做什麼主?”
對啊,做什麼主?陳微遠也朝趙環望去,見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斷滴着淚,說道:“可是……可是他看見了我的肌膚,救我的時候,還抱了我,這事若是傳出去,環兒以後還怎麼活啊?”
說着,又是一陣痛哭。
陳微遠這才明白過來,原來公主是在這裡等着他呢。
她故意制造兩人落水,估計讓他救她,就是為了治他一個輕薄了公主玉體的罪名。
他雖不知道她為何這樣做,心中卻憤懑起來。
陳家一貫血性,絕對不允許自己被污蔑,縱然面前是皇帝,是公主,他也不甘害怕,遂說道:“公主殿下慎言,方才,分明是你将臣推下水,自己又跳下水,叫臣不得不救你,不得不看了你的肌膚,抱了你上岸,現如今,倒盡是臣的不是了。”
陳微遠說話盡是不想後果,此話一出,趙環哭得更厲害了,她嘤嘤嘤道:“探花郎為何如此污蔑我,請問是誰看見了本宮推你下的水,難道你看了本宮的肌膚,是不想承認了嗎?”
他心中怒火橫生,自認為沒有做錯事,又道:“人在做,天在看,公主殿下你做了什麼,自己心裡清楚。”
趙環哭得眼淚汪汪的,面向趙烨大聲道:“皇兄,你要替環兒做主啊,如今我被他看了,也被他摸了,他竟不承認,我還……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。”
公主也是個性子烈的,說着,便站起身,以頭向紅柱子上撞去。
好在她身邊的宮人反應快,三兩個齊刷刷上前将她拉住。
趙烨頭疼不已,來回在殿内踱步,時不時扶着額頭歎息。
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判定。
長公主趙環一向刁蠻任性,但她不至于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。
探花郎個性正直外放,定也是個不會說謊的。
他拍着手,暗暗瞥了一眼探花郎,隻見他一表人材,風度翩翩,又見趙環眉目婉轉,心道……該不是環兒喜歡上這小探花了。
所以,故意弄此玄機。
他遂咳了咳道:“環兒,依你所見,你想要如何?”
趙環低垂眉眼,哭哒哒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趙烨又看向陳微遠,說道:“探花郎既然見了長公主的肌膚,不論是什麼緣由,你都是要負起責任的。”
這倒是,陳微遠不置可否,縱然長公主不推他下水,若是公主不慎跌入湖中,他也會上前救她,左右都會上她的當,他胸口的氣洩了洩:“微臣任憑陛下處置。”
趙環聽他如此說,抽泣的聲音漸漸低了,那眼睛斜瞥着他。=-098 a 趙烨自以為趙環喜歡探花郎,他在他面前走了兩步,手裡掐着佛珠叮當響,須臾,他回過神來,端着一副帝王的架勢:“既然木已成舟,朕欽點你為驸馬爺,就算是對你的處置。”
此話一出,趙環半掩着面容,在衣袖後偷偷地笑。
陳微遠卻如同雷電劈了天靈蓋,他頓時覺得天崩地裂,強烈拒絕:“陛下,萬萬不可,微臣早已心有所屬,實在做不了驸馬爺。”
趙烨驚訝地望着他,這全長安多少人排着隊要娶趙環,他一個小小探花郎,竟出言拒絕……。
此時他沒覺得惱怒,但是怕趙環惱怒,遂看向她。
趙環嗤鼻一聲:“誰要嫁給你了,本公主還瞧不上你呢。”
趙烨頭疼起來,這一個不願意娶,一個又不願意嫁。
鬧的究竟是什麼官司。
他遂看向趙環:“環兒,你究竟要朕如何是好。”
話音剛落,門外響起司禮監宮人的叫聲:“陛下,不好了。”
趙烨心微沉,心道,又是怎麼了。
那司禮監宮人看了看公主與探花郎,略有遲疑。
趙烨甩了甩佛珠,示意他直說。
他站直了身子道:“據送大皇子的信使來報,大皇子在送往突厥的途中,因水土不服,殁了……。”
趙烨撚着佛珠的手一頓,臉上沒有什麼神情,倒像是早知道會出事一般。
他微扯唇角,說道:“接着說。”
司禮監宮人颔首:“突厥大王鐵葉檀說,是陛下您不信守諾言,故意殺死了皇子,嫁禍于他,挑起兩國的戰争,眼下,突厥正整兵待發,要攻打我大周邊境……。”
突厥想要冒犯大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。
自打早些年,蕭起戰敗以後,漠北殺神祇勝不敗的消息紛紛傳開。突厥小國因先前受了不少罪,幾次三番被蕭起驅逐到漠北以北,他們心中早已埋下仇恨。如今蕭起戰敗,他們便找着各種方法試探大周。
比如要求公主和親,比如屢次在邊境犯事。
但都沒有成功。
眼看大周邊境猶如銅牆鐵壁,他無處可攻,鐵葉檀卻收到了來自大周求和的消息。
那便是交換質子。
皇帝趙烨竟願意将自己第一個兒子送到他突厥去,他私以為大周氣數将近,愈發肆無忌憚起來。
這次大皇子的死,正好給他提供了沖鋒作戰的理由。
他雖然也送了質子過來,但他們一向子女衆多,并不在意小質子的生命安全,反而借此機會要攻打大周。
這一戰,想必無法避免了。
趙烨掐着眉心思索片刻,對着司禮監宮人曹玉道:“去找太傅來公主府。”
這時他需要與他商衣。
曹玉領了命令,剛要退出去。
鬼使神差的,趙烨腦海裡出現了蘇貴妃的面容。
她朝他說道:“陛下事事都聽太傅的,難免會叫他牽着鼻子走,朝中大臣見了,也都以為陛下你沒有主意,長期下去,朝中的大臣誰還聽你的。先前陛下因為根基不穩聽他的,情有可原,可現在,陛下已經在朝中站穩了腳跟,該收回一些權力了。”
這是他與她在溫熱缱绻後,蘇貴妃對他說過的話。
他内心也是贊同的。
朝中大臣一向不服于他,他也是知道的。
眼下,或許是個機會。
趙烨撚着佛珠,望着曹玉的背影道:“且慢,你不必去叫太傅了。”
曹玉聽令,又折回來,立在一旁恭敬地候着。
他盤了兩下珠子,又望向眼前的趙環和探花郎,旋即道:“突厥國要與我大周開戰,你們怎麼看。”
陳微遠頭皮一緊,他怎麼看?他方才考上探花郎,都還未進宮做官,對于朝堂之事并不通,他能怎麼看。
他隻得低頭沉默,不敢貿然回答。
趙環思索道:“皇兄,依着我看,這突厥國想要攻打我大周不是一日兩日了,我們何必怕他,迎戰便是了,打他個落花流水。”
趙烨笑得清洌:“話是如此說,朕也知道突厥與我大周必有一戰,隻是……誰又去領兵作戰呢。”
蕭起雙腿雖然已經恢複,但是又叫他去戰場,未免會長他人志氣,滅自己威風。
更何況他如今是文官……。
趙環靈機一動,眼珠子轉向一旁的探花郎,遂道:“我倒有個主意。”
“探花郎還未入朝為官,今日又犯下這樣的大錯,倒不如叫他領兵打仗,也好将功贖罪,這樣,本公主就不計較他的過失了。”
此話一出,趙烨眼睛微微一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