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鸢不等她說完,上前近了兩步。
天空亮起一道閃電,那光亮落在她臉上,照得她凜冽嚴肅。
須臾,低低的悶雷從頭頂壓過。
趙環望着她這般模樣,内心微微發怵,聲音也軟了幾分:“誰叫他……竟不知好歹,拒絕了做我的驸馬,那他自然隻能去打仗,将功補過。”
她辯駁道:“我表兄是如何落得水,殿下自己心裡清楚!”
趙環被她戳穿心思,臉色稍稍紅了一下,旋即愈發無賴:“你既然什麼都知道,本宮也不怕告訴你,誰叫他不自量力,居然敢根本宮搶人。”
背對着她,拽緊手裡的絹布,将手絹扯得咯咯作響。
她雖早已猜到了趙環心思,但如今見她親口承認,心中免不了一陣震顫:“你真的……。”
她閉上眼,無賴地歎口氣,心中滿是後悔,後悔她叫譚桀音救了她,這一切都是她的錯……。
“你說的那個人,可是桀音。”
她輕啟秋波,直愣愣地望着她。
趙環臉憋得通紅,悶悶着嗯了聲:“你該不會與旁人一樣,瞧不起我們?”
長鸢低頭,沉默不語。
趙環見她如此,哼怒着:“果然,你與其他人沒兩樣,你也瞧不上我們,本宮還以為,你會是第一個成全我們的人。”
成全?
聽趙環這般說,那麼譚桀音想來也是對她有意了。
她心中再次湧入一陣熱浪,燒得她難受,她與譚桀音兩世為友,竟一直不知道她的喜好。縱然她有這般喜好,她亦不會瞧不起她,隻是,為什麼是趙環。
她搖搖頭,怒視着趙環:“公主殿下,并非臣不支持你二人,而是,你所處的地位,你的權力,你的名聲,注定了你們不可能在一起!”
趙環遇強則強,見有人與她對着幹,她便也提起嗓門:“本宮為何不能與她在一起。”
“因為你的喜愛,會害死她!”長鸢杏眼瞪紅,語氣強硬:“你的喜歡,會害死她,你不是别人,你是公主,你以為,你們的事不會叫旁人知道嗎?你以為朝中的人沒有議論嗎?是,那些大臣表面不會說什麼,但是會私下谏言,陛下若是知道了,他又怎麼想,太後知道了,她又會如何?你是趙環,是潇湘公主,你不會受到任何懲罰,而桀音呢,她隻會被秘密處死,你有權利保她周全嗎?你能嗎?”
被這樣連珠放炮似的逼問,趙環瞬間啞口無言,她雙目失神,呆呆地望着長鸢,又或許并沒有望着她,而是在看着某一處深淵。
她還太過弱小,即使有喜歡的東西,她都還沒有能力完全将它保護下來。
就像小時候喜歡的木偶娃娃,因為她太過喜歡,又表現了出來,導緻她一時不顧學問,被母親知道了,母親便搶走了她的木偶娃娃,扔了火堆裡燒。
回憶起那一幕,她似乎還能聽見自己的木偶娃娃在火堆裡尖叫,她則在一旁大哭大鬧。
她再也不貪玩了,她要好好念書,求母親繞過她的木偶娃娃。
然而母親并沒有慣着她,任由着木偶娃娃在她面前被燒成灰燼。
她的美好心情如同木偶娃娃燒成的灰燼一般,随風煙消雲散了。
回過神來,她眼前一片模糊,眼淚一串串落下。
長鸢見狀,錯開了她的眼,悻悻道:“殿下别難過了,今日之事,臣希望你能好好斟酌,告辭。”
走出院外,臨近府門口的長廊處,玉立着一個身影。長鸢引頸張望,見那人是譚桀音,便移步過去。
或許是聽見了動靜,譚桀音先行一步回頭,見了她,遠遠地朝她點頭行禮:“姑娘。”
她正好走到近處,雙手扶起她恭迎的手臂,對着她左看右看。
“你在公主府可安好。”長鸢關切道。
譚桀音回身站立,點點頭:“一切安好,姑娘呢,太傅對你可好。”
她也點點頭,又道:“今日你可見着了表兄。”
她愣了楞,遂搖搖頭:“未曾見着。”
想來是了,公主殿下怎麼會讓她們相遇。
她又想起什麼來:“那你……可知道表兄考中了探花,本是來向你提親的。”
譚桀音沉靜的表情中帶些驚訝,她遂低頭:“桀音哪有那個福分。”
她見對方目光中并沒有驚喜,也沒有羞斂,可見她并不青睐表兄。
如此說來,她便更加确定她與趙環的關系。
但她并沒有惱怒,臨走前,隻叮囑一句:“桀音,如今你算是半隻腳跨入了朝堂,這裡邊的禁令,你肯定比我還要清楚,有些事情能做,有些事情不能做。我沒有别的希望,我隻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着。”
好好地活着。
譚桀音沉默着,細細思索她話中含義,待回過神來,見姑娘那一襲綠衣消失在雨夜中。
再不見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