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雪染，怎麼回事。”

雪染額頭抵着她的頸脖，聽她說話，才松開了她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，笑着說道：“種地種的，不過一點都不疼。”

她曬黑了些，但是肉眼可見的活躍了不少。

須臾，雪染依依不舍從她懷中掙脫，轉身指了指遠處的人馬。

“聽聞夫人在籌集糧草，雪染别的沒有，就隻有這些糧草，希望能幫到夫人。”

她靜靜站在風中，風勾勒出她發絲的形狀，她的眼中滿是真誠：“一直以來沒有機會報答夫人和姐姐，雪染今日總算是能回報你了。”

長鸢看着那雙眼睛，明亮的眼睛，像是春天的泉水，柔軟地洗滌着她的全身，她心中沒來由生起一股力量。

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舉手之勞，能換回她的真心回報，而這個回報，正是她想要的。

淚水模糊了視線，她緊緊吸了一口氣，上前将她擁入懷中：“雪染，謝謝你。”

此時，有商人貓在牆角在看這熱鬧。

衆人都譏笑雪染：“喂，你把糧草都給了她們，明年吃什麼？”

雪染聽見有人叫她，她貓着身子，瞪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，咬牙道：“明年吃今年種的。”

衆人笑得更厲害了：“小姑娘，你太天真了，等突厥打過來，你的良田都要被毀，哪裡還有明年？哪裡還有收成？”

雪染一雙圓眼睛瞪成一條細線，怯生生道：“誰說我們會輸了，夫人的夫君是戰神，她們一定會赢的，等他們赢了，我們長安就不用被突襲，我的良田就不會被毀，長安城就不會被毀。”

“大周朝雖然有許多的不好，但是我們生活在這片土地上，就不應該輕易抛棄我們的土地，盛世時，你們在長安城賺得盆滿缽滿，享受着大周的安甯與繁榮，亂世時，你們就要走，卷着銀錢逃之夭夭，可是你們要去哪裡，沒有大周朝堂的庇佑，我們能去哪裡？若是我們忽視這場戰争，那麼突厥大軍攻破城池後，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将毀于一旦，燒殺擄掠，這些對我們百姓是最容易做的事不是嗎？你們難道眼睜睜地看着，看着我們輸。”

“可惜捐了糧食，我們就一定會赢嗎？”人群中有尖銳的反駁聲傳來：“你一個小姑娘，知道得挺多。”

雪染循着聲音望去，沒看見人，卻反駁道：“不拼死一搏，怎麼會輸呢。大戰都還沒開始，你就如此退縮，虧你也是男子，你又不上前去打仗，也不交出餘糧，我看你，不是好兒郎！”

“我一個平頭百姓，盛世時，沒享有皇家富貴，亂世來了，卻叫我沖在前方，我做什麼好兒郎！”

人群沉默下來，兩方各執己見，似乎都說得很對。

長鸢沒說話，她沒有立場繼續與衆人針對下去，她所處的位置，在百姓看來，是另一個階層。

譚桀音也沒說話，她似乎早就明白其中道理。

要不要捐糧食，捐不捐糧食，他們都沒有錯。

亂世之下，衆人行事，全憑良心。

須臾，雪染一雙眼睛掃過衆人：“我隻知道，覆巢之下，安有完卵。”

語言的力量，實在太過強大。

長鸢感覺心靈被療愈了一次。

她以為自己在孤獨地做這件事，其實不然。

也有像雪染這樣的小可愛，幫助她，鼓動她。

她實在太可愛了。

長鸢沒忍住，伸手将她抱過來，看她就像看妹妹那般，無限憐愛，她低頭，輕輕在她臉頰上落了一個吻。

“謝謝你，雪染。”

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。

雪染長睫輕顫，被她吻得臉紅起來，她伸手抓了抓旁邊被她親吻的地方，臉上蕩漾着笑意：“夫人，一路平安。”

長鸢松開她，兩兩惜别，正欲轉身離開，隻聽耳後忽然響起一個柔弱的女子聲音：“我願意捐糧。”

她的聲音十分微弱，細弱文蟻，但是卻穿透了人群，十分有力量，傳到蘇長鸢的耳朵中。

她以為自己聽錯了，回首看去，見方才還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靜下來，所有人都朝着中間一個小姑娘看去，她舉着手，緩緩從人群走出，聲音怯怯道：“哥哥在戰場上殺敵，我不願意讓他餓着。”

“我也願意，家裡的人雖然都沒上戰場，但是突厥與我有仇，此戰必勝。”

一個稍顯年長的男子拍拍胸脯，從人群中站出來。

“長安城這般美麗，我可不願意交那群蠻荒之人奪去，算我一個！”

此時，有源源不斷的人舉起手來，紛紛說自己願意捐糧，衆人捐糧的原因有所不同，為父，為兄，為國，為城，為自己的内心，他們就像來自四面八方的碎鐵片，立時凝聚在一起，凝成一把利刃，有着共同的目的，便是将突厥攔截在關外，保大周百年安甯。

長鸢極少哭泣，可此時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
内心巨浪滔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