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嶼夏攙扶住詹允竹,在胡同口找到一張長椅坐下。
“所以,學姐,其實中午吃飯的時候就不太舒服了嗎?當時怎麼沒和我們說?”她輕聲問。
她之前也有過一兩次胃痛,但都沒那麼嚴重,稍微忍忍便過去了,再不濟吃點最基礎的中和胃酸的藥。詹允竹這種情況她沒有經驗。
對方臉色蒼白得近乎透光的白釉,看起來血色幾無。
“我以為不會有事的,沒想到會這樣。”疼痛讓她幾乎難以坐直。
“是急性胃炎嗎?”邱書儀坐在長椅另一邊問。
詹允竹不确定地點點頭。
“再稍微等等,車應該快到了。”姜嶼夏擡頭,四五步開外汪明恪正在打電話,五分鐘前他已經在打車軟件上發送出訂單。
身邊女孩盡管比她大一屆,兩人之間倒沒有太多前輩和後輩的隔閡感。
大概是因為詹允竹氣質清婉溫柔,看起來就讓人心生好感。
她忍不住偷偷瞄了眼不遠處那道颀長背影。他正和汪明恪說話,似乎将要轉身,她忙收回視線。
江林晚三四步便跨過來,在她身邊站定。
他的聲音從頭頂飄落,“車到了,我送你去醫院。”姜嶼夏仰頭,壓下内心錯愕,張了張嘴,卻發覺喉嚨幹澀異常,說不出話。
“汪明恪呢?”坐在身旁的詹允竹問出了她心中所想。
感激。
她花了一秒,迅速調整好表情。
難道不應該是汪明恪送嗎?剛才明明看得清清楚楚,汪明恪翻開打車軟件,同樣也是汪明恪在接車主的電話。
為什麼是他?為什麼是江林晚?
她眼神黯然一瞬。
哈哈,好吧,他真的很關心,不算意料之外。
“臨時有急事,家裡人來電話讓他回去一趟,沒有時間。”江林晚說。
姜嶼夏安靜地坐着。無人看到的地方,胸腔内心髒劇烈收縮,交感神經末梢急速釋放去甲腎上腺素。她分不清現在是失望還是煩亂。
“能走麼?”他繼續問。
大概是因為詹允竹正垂頭忍着胃疼,他似乎是對着她在問。
姜嶼夏擡眸,直直撞進一雙古井無波的眼裡。勉強裝作若無其事,輕輕笑了笑,替詹允竹回答,“可能會有點頭重腳輕,你扶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他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,很快挪開,沒有遲疑,不再看她。
姜嶼夏站在一邊,面部表情和關切的話都和旁人一樣别無二緻,看着兩個人拉開車門、鑽進車内、合上車門、搖下車窗。
“抱歉啊,我們先走了。”他對大家說。
“快去快去,早日康複啊。”邱書儀揮手。
黑色轎車如同來時那樣,走的時候也悄無聲息,仿佛一滴水彙入河流,或者在陽光下蒸發。
到處都是車,道路通行效率不高。
她仰頭看天空。
夏季晴空萬裡,偶爾掠過鳥類,有時是一群,有時是一隻,它們的羽毛在光下呈現出漂亮的生命般的色澤。
“哎,小心。”一段臂膀突然圈住她的肩,力道很大,把她往人行道裡側拉。
耳際一陣呼嘯,再擡頭時隻看見一輛飛馳而過的自行車的影子。
騎車趕時間的那人回身道歉,聲音順着遠處的風飄過來。
“謝謝啊。”她堪堪站直身體,眼眶剛才無意撞在對方胸膛上,現在正隐隐作痛。
顧喆安收回手臂,往後撤了一步,語氣寬慰,輕聲笑,“有驚無險,沒事就好。”
鬧市區道路堵得水洩不通,江林晚坐在副駕,望着擋風玻璃前紅光點點的車流。
詹允竹雙手抱腹,等這陣疼痛消散,才接着上一句話繼續說。
對方聽完後淡淡“嗯”了一聲,她往座椅左邊挪了一小段距離,看到他碎發下一雙眼睛直視前方,似乎是在擔憂堵車。“大概十分鐘就能到,挺快的。”她小聲說。
“好好休息。我和阿姨說過了,她一會兒就過來。”
“好的,麻煩你了。”
“不客氣。”
他回頭沖她笑笑,關切溫和,叮囑幾句,轉身重新坐好。目光立時愣怔片刻,失去焦距,漫上疏淡和疲憊。
剛才轎車被街口紅綠燈前幾隊車攔住,紮在車流裡寸步難行。透過後視鏡,他不用回頭便很容易找到仍在路邊的那群人,尤其是其中那個女孩,他一眼便能看到。
手指指尖在屏幕上停留半晌,又虛握起來,緩慢垂下。
“我們到了。”詹允竹拉動車門内扣手,瞥了眼前座,出聲提醒,“下車吧。”
江林晚鎖上手機屏幕,點點頭。
有燕雀在城市上空急速飛過,看起來自由無匹。
下午走街串巷倒是很治愈,姜嶼夏邊散步邊聊天,心情慢慢恢複平靜。
顧喆安之前和她一起參加商賽,一起準備實習面試,之後讀完研,大概率也會成為同行。兩人有很多共同話題,她覺得和他說話是件挺輕松愉快的事情。
對方看起來陽光溫煦,連聲音也是那種太陽一般的溫和質感。
隻是偶爾看着他,她會想起來江林晚。
後者到現在仍然沒有給她發過消息,最近一次對話是在昨天下午。
仔細想來,他确實也沒什麼必要找她聊天。除非閑得沒事做,或者别有所圖。可惜如今這兩者他一樣不占。
她深表理解,索性強行把這些亂麻一樣的事情抛諸腦後,安心欣賞湖光樹影。
邱書儀昨晚的提議全數通過,所以上午她已經約上三四個人出門采買物資,晚上大家在民宿裡DIY晚餐、辦派對。
明天這支旅行小隊就會解散,所有人都開始忙暑期科研或者實習。
姜嶼夏猜測大概江林晚他們三個人不會再過來。
憑欄望去,蔥茏綠影下,水面被風驚擾起漣漪,一圈圈蕩開。
“累了?”顧喆安站在一米之外,胳膊枕在漢白玉欄上,尾音有幾分懶。
“還好。”她捂住嘴打了個哈欠,讪讪一笑,“确實有點。”
“莫尚上午忙前忙後,搬了好多東西回來,晚上咱們不用暴走了。”他笑。
“确實。”她盯着水面,到處是新的細小波紋,剛才那圈漣漪早已失去蹤影,了無痕迹。
其他人還在逛街巷另一邊的商鋪,感覺一時半會很難從五花八門的工藝品中脫身。姜嶼夏抻抻胳膊,滿足地往樹蔭裡挪了挪,讓太陽隔着衣服布料曬在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