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又是老師,”祝承信小聲嘟囔,眼皮一耷,敷衍地擺擺手,“喬老師好,老師你能先出去一下嗎,我和我舅舅有話要說。”
“當然可以。”
喬聽月貼心地為他們關上門。
大概五分鐘,陸忱從房間出來,表情還不錯,看來舅甥沒有發生沖突,不然喬聽月就要頭疼了。
陸忱一副無奈的模樣,“外甥不聽話讓老師見笑了,以後還得老師多費心。”
他運用社交辭令輕車熟路,但偏偏太年輕,穿着睡袍随性慵懶,看起來比祝承信更叛逆。
喬聽月官腔打得不太熟練,微笑道:“這是我的責任,我一定盡力。”
“那就不打擾了。”
目送陸忱下樓,少年冷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。
“你比他們都厲害,但是我不需要老師。”
祝承信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喬聽月身後,喬聽月算着距離,向前走了兩步,轉身,“不要突然在别人背後說話,很吓人。”
“吓到你了?”祝承信攤手,笑得惡劣,“那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喬聽月不介意他的态度,對付叛逆少年她自有辦法,“原諒你了,坐下聊?”
祝承信倚着門,抱起手臂,遊戲室隻有地毯和懶人沙發,老師大多端着架子,他要等她黑臉退出來,屆時他就可以嘲諷——
喬聽月在屏幕前坐下,正好在祝承信的位置旁邊,中間可以塞下半個人,分毫不差。
喬聽月沒催他,自顧自拿起手柄研究起來,這東西她小時候玩過,不是高級貨,但是大差不差,試了兩個鍵,差點把祝承信記錄删了。
“你别動了!”祝承信大步走過來,天知道他心髒差點跳出來,這可是熬夜打的記錄,是他牛逼的功勳章。
“不好意思,”喬聽月放下手柄,“很久沒玩,跟不上時代了。”
祝承信臭着臉,“你不是老師嗎?還玩遊戲?”
“我将為教育事業奮鬥終生,”喬聽月溫聲細語,“但這不能說明我沒有童年吧,小同學。”
這人怎麼用哄小孩的語氣跟他說話,祝承信嘴唇動了動,幹巴巴道:“别這麼叫我,你是老師,正經點。”
“那我叫你小信,”稱呼的轉變可以反應社交關系的變化,喬聽月不等他拒絕,強硬地達成目的,“你可以叫我喬老師,叫姐也行。”
祝承信不理她,翻出存檔接着玩,很明顯,他對待曆任老師的方式都是如此。
沒人受得了冷暴力。
喬聽月陪了一會,忽然起身。
祝承信的視線緊随其後。
喬聽月拖了個懶人沙發過來,舒舒服服地躺下,翻出保溫杯,打開杯蓋,紅棗銀耳湯的味道席卷整個遊戲室。
始作俑者吹了吹杯口,假模假式地揉腰,“老職業病了,腰空着不舒服,擔待一下。”
祝承信舍不得用力捏他的珍貴手柄,隻能狠狠咬牙這樣子。他的家教按分鐘算錢,頭一回,他有了探究工資的欲望。
少年人藏不住心事,喬聽月看出來也不問,安安靜靜陪他打遊戲,偶爾喝口湯。
祝承信越玩越心焦,他感覺手裡不是手柄,是算盤,扒拉一下一張鈔票,半個小時,他快成散财童子了。
“哎呀,好可惜啊。”喬聽月看着死去的角色,笑眯眯道。
祝承信深呼吸,忍不住出言譏諷:“你真的很欠揍你知道嗎?”
“剛知道,”喬聽月答得風輕雲淡,收了笑模樣,率先起身,“别玩了,下樓。”
“你命令我?”祝承信拔高嗓音,像隻被戳中的刺猬,渾身的刺都豎起來,“你以為你是誰?我告訴你,就算我舅舅替你說話,我也不可能聽你的。”
陸忱替她說話?
喬聽月想到舅甥倆秘密談話了五分鐘,原來是陸忱在給他打預防針。
她單方面給陸忱打了個八分,好家長就該這樣。
“跟陸先生有什麼關系,”喬聽月晃了晃手機,息屏狀态下顯示時間,“你外賣快到了,下樓吃飯。”
祝承信發了一半火,驟然被澆滅,一口氣不上不下,憋得臉通紅,半晌道:“這次算你赢了。”
喬聽月欣慰點頭,“我以為你會硬氣點說不吃呢。”
祝承信原本是這麼想的,但自從聞到紅棗銀耳湯的味道,那股餓勁抓心撓肝,要不是身邊有個喬聽月,他早就下樓覓食了。
不對,要不是喬聽月,他根本不會這麼餓。
他冷着臉,“身體是革命的本錢。”
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遊戲室,轉過一層樓梯,迎面遇上陸忱。
半小時不見他仿佛變了個人,襯衫搭配不規則毛線背心,休閑西褲放了餘量,一身溫和的灰色調,讓喬聽月想起小說中描寫的鄰家哥哥。
擡起頭,露出那雙藏着鋒芒的眼睛,陸忱還是陸忱,衣服隻是一層僞裝,再往深想,喬聽月就想不明白了。
喬聽月先入為主,“陸先生要出門?”
“不,”陸忱左手插着兜,“正打算叫小信吃飯。”
祝承信連跨三級台階,拉着陸忱快步下樓,餘光确定喬聽月暫時沒跟上,小聲道:“舅舅,你怎麼打扮這麼S……”
頂着陸忱危險的視線,他吞回不太中聽的兩個字,“誇張。”
陸忱皺眉,“不好看?”
“太好看了,”祝承信恭維他,躍躍欲試,“哪個設計師,一會脫了給我試試。”
喬聽月不遠不近墜在後面,聽他們嘀嘀咕咕,目光默默追随祝承信,像是對待一場實驗,少年的每個動作、細微表情她都不放過。
看得太認真,以至于忽略了陸忱側過臉說話時,視線在她臉上短暫停留,又迅速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