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麼?”
“喂?”
“陸先生,您還在講嗎?”
喬聽月嘗試聽清,可惜電流聲滋啦啦不停,之後就是長久的寂靜。
她背過身,擋着光看屏幕,顯示還在通話中,偏偏對面沒反應。
祝承信慢吞吞走過來,見她對着手機困惑,習慣性嘲諷:“咋,耳朵聾了?”
喬聽月不跟嘴壞小孩一般見識,隔空點了點他,無奈道:“你舅舅的電話,信号不好,聽不清。”
話音剛落,信号恢複,陸忱的聲音再次傳來:“剛剛進電梯了。”
“哦哦,之後您說什麼了?”
“沒什麼,擔心你被人為難,打電話問問。”
喬聽月帶着祝承信往車的方向走,聽出他公事公辦語調後的溫柔,“謝謝您,我們已經上車了。”
“那就好,今天公司有事,不用等我吃飯。”
電話挂斷,喬聽月握着手機愣了一會。
祝承信撕開一包薯片,咔哧咔哧嚼,“發什麼呆,我舅舅說啥了?”
“他說要加班,不回來吃飯了。”喬聽月簡單壓縮句意。
祝承信不意外,“我還以為多大事呢。”
少年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樣,可喬聽月在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失落,限速拍照閃光燈亮起又滅,在刺眼的白光中,她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。
她父母是高中老師,每天早出晚歸,生命中大部分時間都奉獻給了學生。孕育了生命後,依舊無法适應新身份,隻能越發勤懇地工作。
女兒很乖,不哭不鬧,于是有了第二個女兒。小女兒是高需求寶寶,他們手足無措,工作成了避風港。
在她的印象中,幾乎每年都有畢業的學生帶着水果上門拜訪,和她的父母手拉手憶往昔,偶爾有女生趴在媽媽懷裡流眼淚。
這種時候,她和姐姐總是躲在屋子裡,門外是笑是哭都與她們無關,明明是主人,卻像兩個闖入的外人一樣難堪。
她時常想,是這些人分薄了父母的愛,擠占了一家人相處的時間。可父母愛學生,也愛他們,隻是他們太博愛,理想太宏大,反而忽略了她們還在角落渴望愛意。
時間慢慢地掙紮着消逝,姐姐上大學離開家。
她高中住校,在校園裡遇到父母說聲“老師好”,得到幾句“學習吃不吃力”“身體吃不吃得消”“和同學關系怎麼樣”之類的關心,比在家裡相處更舒服。
後來,家破人亡,父母用生命證明他們的确愛她們,隻是沒機會體會更多了。
“嘩啦啦嘩啦啦。”
喬聽月回神,就見薯片在自己面前晃悠,芥末味直沖天靈蓋,她整包掠奪。
祝承信不敢置信:“我就這一包!給你吃兩片就還我。”
喬聽月捏了一片,咽下去後露出嫌棄的神情,“這什麼反人類的口味,沒收了。”
“喂!”祝承信伸手搶,“你到底有沒有味覺?”
喬聽月輕松制住他,“坐好,營養師不允許你吃零食,我看見了就得沒收。”
祝承信悻悻坐回去,偷偷活動手腕,嘴裡嘀嘀咕咕“不識好人心”。
和他鬧騰一番,喬聽月因為猝然墜入回憶升起的陰霾散去,重新陽光明媚起來。
——
“吳爺爺,晚飯吃什麼?”祝承信回家直奔餐廳。
吳叔樂呵呵地接過他的書包,“少爺,今天有紫甘藍炒牛肉。”
“……還有别的嗎?”
祝承信拉着吳叔的胳膊密謀:“舅舅不回家吃飯,你讓廚師給我做點辣的。”
“咳!”
喬聽月跟在他身後,“别為難吳叔,我盯着你呢。”
祝承信啧了一聲,嘴巴動了動,到底沒說什麼。
在第八次阻止祝承信向辣炒蝦仁伸筷子後,喬聽月問:“真有那麼難吃?”
祝承信眼睛biu的亮了,連連點頭,“真的難吃,不然咱倆換換。”
喬聽月用公筷夾了一口嘗味道,摸良心說,營養師手藝一流,隻不過以清淡為主,不符合祝承信的重口味,她倒是想跟他取取經,回家給姐姐做。
她喝了口海鮮湯,“安心吃吧,對你身體好。”
家裡大人不在,小孩就愛作妖。
祝承信放下筷子,整個人生無可戀地癱在椅子裡,光棍道:“給我來瓶老幹媽吧,不然我要絕食了。”
吳叔完全是長輩心态,“少爺,你還是吃吧,晚上先生回來要生氣的。”
喬聽月默不作聲,低頭搗鼓手機。
祝承信以為她這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意思,彈起來往廚房走,“我記得家裡有牛肉醬,就吃一點,解解饞。”
“祝承信。”陸忱的聲音宛若魔咒,一出現就把人定在原地。
祝承信已經進了中廚,又僵硬地倒退回來,轉身就見喬聽月舉着手機,屏幕正中是他舅舅那張美如冠玉的臉。
原來她在偷偷給舅舅打電話!
不講基本法!
祝承信臉色變了又變,最後憤憤坐回椅子,小聲道:“有本事你别告狀。”
喬聽月雙眸彎彎,笑得像隻壞狐狸,她把手機支在花瓶前,正對着祝承信,“主要是覺得,你可能需要陸先生陪你吃飯。”
祝承信頭一回跟人視頻吃飯,拿筷子都覺得别扭,問了句廢話:“舅舅,你吃飯了嗎?”
陸忱在看文件,“沒呢,稍後秘書會送。”
有陸忱監督,祝承信十分乖巧地吃完營養餐,喬聽月非常滿意。不料他飛快扒完最後一口米飯,趁她不注意,搶走手機對着她拍。
喬聽月阻攔不及時,此時她牙齒間還咬着排骨,焦糖色的炒排骨醬汁濃郁,在她嫣紅的唇上染了色澤。
她竟然以這種形象出現在學生家長的手機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