肇斯行氣運好到令人發指。

靈劍雪霰天生靈智，不光飛出劍冢尋主，到主人手中那一刻靈氣激增，帶着肇斯行破了煉氣直奔築基。

草鞋少年霸道橫跨近百年修為，一劍刺死萬立果。

第一次見肇斯行，屍蠱閣修煉三年煉氣的‘奇才’沈苌楚才知曉什麼是真正的才，年十五得仙緣，破煞邪道正光輝，肇斯行就是天生的氣運之子。

襯的沈苌楚愈發慘淡，她蟄伏三年都沒有殺的人，人一朝就殺去，肚子裡的斷腸蠱因母蠱身死而深眠，沈苌楚的血海深仇餘他而言是路邊野草，一腳就踏平了。

沈苌楚識過字，學過聖賢道理，不過學到一半，無人點化她何為嫉妒，沈苌楚隻知痛恨；她好似天生不同，世人得高人相助得大幸，放在沈苌楚這裡，她隻覺得憤恨。

憤恨有人如此順遂。

從此，名為肇斯行的靶子立在她心中。

無家可歸的沈苌楚沾肇斯行光，乾華山弟子追劍來尋，找到兩個靈童，一男一女皆是奇才，少男十五築基，少女十二煉氣，少男為肇斯行，少女為她，二人入山，人人豔羨。

實際上所有人的目光全在他身上，她不過是陪襯。

路上肇斯行親切主動照拂，沈苌楚覺得那是施舍，拉不下臉，給自己憋一肚子火氣，入山之際，肇斯行言行是徹底點了她的怒火。

肇斯行腰間別着雪霰，劍眉星目，笑眼盈盈，擡手輕點了一下沈苌楚頭頂翹起來的碎發：“小苌楚，我入山門就要進内門了，你要加油，努力做我的師妹啊。”

他是在炫耀。

沈苌楚盯他：“你如何知曉的。”

“小師兄告訴我，”肇斯行搜尋出糖果點心靈符塞進沈苌楚手中：“掌門飛信，裡面寫了，說我不日就能入内門，還給我這些道喜呢。”

沈苌楚不言，聽肇斯行說。

路上不過幾日，師兄叫上了，糖果點心也有了，反觀她，走過邪道，幾個弟子不與她親近，加之性格孤僻倔強更招人厭棄，路上除了肇斯行，沒人願意和她說話。

他就是在炫耀。

炫耀他人緣好，炫耀他招人稀罕，炫耀他……

沈苌楚抱着一堆糖果點心入山門，卑劣将那些糖果點心藏在衣櫃裡，不許他人觸碰，有好吃的同門循着氣息溜到她房内偷吃，被她揪出來，兩人打了一架。

她因違反戒律，被掌事罰跪之際，肇斯行入門了。

她跪在山腳，他人在山頂，肇斯行入門那一刻，乾華山靈鳥繞峰飛行，原本氤氲暮霭之景，忽一道天光逆反時間，穿破雲層，打在肇斯行所在的主峰之上。

她聽到身邊同她打了一架的弟子興奮喊道：“肇師弟入門了，如此景色，是天上的神仙都在慶祝！”

所有人都在喜，就她在悲，當晚，沈苌楚放下罰抄的門規，抱着那些她一口也沒動的點心糖果爬至峰處，一股腦全扔了下去。

自那以後，沈苌楚發瘋似得勤學苦練，過上苦得令人發笑的日子。

春秋輪轉，夏暖冬寒，沈苌楚追着肇斯行，距離他入内門已過兩年，她修為增長放緩，天才靈女成玩笑話，沈苌楚也愈發不招人喜歡。

這兩年間沈苌楚吞吃冷暖，旁人待她視若草芥，髒活累活找機會便推诿給她，要她背黑鍋，給她潑髒水，沈苌楚知她性格執拗倔強，無人喜愛，就算長得可人，那些為了這張臉接近她的人一旦知道她來自屍蠱閣後紛紛遠離。

一來一回次數多了，沈苌楚也不在乎，她隻專心求她的道，肇斯行愛用什麼，她不愛什麼：雪霰劍輕，那她偏生要用重劍。

半大少女将比重劍長些，笨拙揮舞重劍，到手腕腫脹，靈府耗空，累極了仰頭看乾華山頂峰，看累了再繼續練，至無人之境。

功夫不負有心人，她總算在弟子大會中脫穎而出，如願進了内門。

不似肇斯行那般前後擁簇，沈苌楚孤身一人登乾華山主峰，一衆峰主謙讓，造化弄人，沈苌楚到了藏劍峰，峰主陽戍真人為肇斯行師傅，她真成了他的小師妹。

陽戍真人從旭陽問她：“你為何修道？”

沈苌楚答：為仇怨，為一口氣。

她不能那樣答，兩年外門生活多少教會她何為圓滑，沈苌楚低頭：“為長生，為世間無妖邪，為無人再受苦。”

從旭陽搖頭，雙指一并金光顯，點在沈苌楚百會：“你不真心，若真心，就不會使殺傷重劍，就不會修癡纏怨恨。”

“若心口如一，就當像肇遂明那般，靈氣循環暢通無阻。”從旭陽說。

沈苌楚才知，她入了癡怨道。

癡怨道并蒂雙花，一道為癡，一道為怨，左右皆為瘋癫，稍有不慎就将走火入魔，堕入無盡深淵，沈苌楚問：“肇斯行修的什麼道？”

從旭陽：“有情道。”

“何為有情道？”

從旭陽背手，他已半步化神，擡手便可捏境，霎時間方寸幻象在沈苌楚眼前展開，從旭陽在幻境外問她：“你看到什麼？”

沈苌楚如實答：“一團火。”

萬籁寂靜，了無生息，唯有一團火在躍動。

從旭陽道：“有情道看到的風槐春秋，是風花雪月，是世間萬物盡收眼底，卻不傲視，去悲天憫人。”

“好過癡怨道。”

此話如無形一掌，帶着掌風狠狠打在沈苌楚臉上，幻境中悶一口鮮血，沈苌楚咽下，眼前那團火光躍動更甚，火心影影綽綽，似一隻百足蟲在掙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