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苌楚含血笑:“您是說我不如他。”
“都是修道,我憑什麼不如他,”檀口輕啟,露出被鮮血染紅的貝齒,沈苌楚猙獰:“照您所說,人有貴賤,修道也要分高低;因他心中有情,您就要說我無情。”
“什麼狗屁的有情道,還不是要蔑視萬物,将我踩在腳底?”
從旭陽聽了這話,收了幻境,無奈搖頭,孺子不可教也。
自此不理沈苌楚,不教沈苌楚。
沈苌楚心中再填一筆,樁樁件件,叫她在入門當日拜師會,抄起重劍向肇斯行:“我要與師兄比試。”
弟子入門時互相比試也是常有,隻是小師妹過于張狂,肇斯行已破築基抵結金丹,進步神速,這剛築基的小師妹實在自不量力。
肇斯行體諒,放下雪霰,拾起一截短樹枝:“我用這個比,公平些。”
沈苌楚聽着身邊師兄師姐交頭接:肇斯行謙謙君子,不與她這個張狂小兒。
沈苌楚近走火入魔,顧不上其他,抄起重劍朝肇斯行劈砍,強撐一絲清明,還是破綻百出,沈苌楚苦修重劍,揮舞飛快,那肇斯行樹枝便更快,交手不過十招,一個閃身近了她身,眼前炫目白光閃過,樹枝點中她的額頭。
那一瞬,不等羞恥攀上沈苌楚,靈府如開一洞,靈氣逸散,沈苌楚就那麼暈了過去,重劍脫手,身體不受控制向前倒去。
臨閉眼,是肇斯行伸手将她接住,彎腰撈起她膝彎,打橫将她抱起。
“小師妹入魇,去百疾峰……”
沈苌楚知他修有情道,聽着很是焦急。
*
沈苌楚不是入魇。
是腹中沉睡的蠱蟲同她的靈府結在一起,不停吞吃她的靈氣,她進步十層,蟲就要吃五層,一半修為被吞吃,她修煉要比尋常人耗費一多半的力氣。
她已經是外門弟子中的佼佼者,能頂着如此可怖的蠱蟲升至内門,實屬不易。
對沈苌楚的風評一夜驚變,從她孤僻乖張驟然扭轉,刻苦努力,嬌俏可人,各種溢于言表美詞誇獎她,沈苌楚知,但不感興趣,此時的她正坐在宜修堂,托着臉望院子裡的白杏花。
宜修堂風水宜人,特地批給肇斯行這個奇才居住,相比藏劍峰上的茅草屋,宜修堂舒服了不知多少倍,院中一棵百年杏樹,三人環抱才可繞樹一周,繁盛杏花要凋落,沈苌楚就看杏花飄。
沈苌楚記得仰望主峰時确有一顆白花樹,待近距離看,得此美景,她應該笑,卻笑不出來。
有人氣運好到分明是同一個師傅,卻過着全然不同的日子。
她的靈府受阻,蠱蟲仍在生長,未來就算再奮力,大抵也結不成金丹。
而那日與她交手,肇斯行有情道又升一階,功法精進,再上一層。
肇斯行将她扣在宜修堂,又自作主張照顧她,說師傅不管師兄管,可實際上沈苌楚剛被送進宜修堂,肇斯行就跟南宮臧出山去了。
臨走還要沒收她的重劍,美名其曰要她寬心修養。
“我呸……”沈苌楚輕呸,她覺得沒意思,拍拍裙子上的灰塵,轉身就要回屋看功法書。
“咳咳。”幾聲輕咳,一男一女立在院門前,男子身量挺拔,若觀音端莊秀麗;女子面貌冷清堪稱絕色,故作聲響:“怎麼沒見肇師弟啊……”
“他被南宮師兄叫出去曆練了。”沈苌楚沒好氣,不擺禮數,找的又不是她,費那個勁幹嘛。
她見慣了,自暈倒後宜修堂來來往往多少人,抱着關照她的念頭接近肇斯行,都叫她打發走了,沈苌楚自我厭棄,讨厭她還要裝着喜歡她,她都嫌那些人演的累:“他不在,二位請回吧。”
男觀音:“我們不是來看他的。”
“小師妹不悶嗎,”女子如小鹿蹦跳,蕩起一片白花:“不如我們來陪你解悶?”
她朝沈苌楚眨眼,身形似鹿,眼睛也像鹿:“聽聞剛入門的小師妹人剛比重劍長,卻舞得極佳,弟子大會獨占鳌頭,我們特意過來看看。”
“你說是不是啊,喬羽。”黎清逸喚那一直不出聲的男子。
喬羽颔首。
自沈苌楚離開沈府後,竟頭一次‘受寵若驚’。
沈苌楚不可置信,不敢看黎清逸,手指攪弄衣帶:“你們真的是來看我的?”
黎清逸笑,從靈府中抱出一大捧糖果點心:“當然來看你啊,要看肇斯行那臭小子何必帶這些寶貝。”
“來來,拿好。”黎清逸塞她手裡,又朝她攤開手掌:“我們來交換。”
沈苌楚從溫柔鄉中驚醒,有些警惕:“換什麼?”
她什麼也沒有。
喬羽與黎清逸并排一道,擡手捏住将要落在沈苌楚頭上的白杏花:“師姐蓬壺遊學歸來,關心你,要為你診脈。”
他們說,眼中沒有沈苌楚熟知的惡意。
喬羽和黎清逸,是沈苌楚在乾華峰上為數不多的朋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