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,”沈苌楚垂頭,揪着身上蓮粉色對襟馬甲邊角不住揉搓:“聽别人說習劍之人可增長陽氣,夢魇中人說我陰重,我就想學劍。”
珑依驚訝地捂住嘴,頓感後怕。
沈老爺囑咐沈府上下不可讨論小小姐且在娘胎時的事故,五歲的沈苌楚何從知曉此等秘辛?
更遑論夢中有人說她是災星可并不是捏造,是真有人如此說過!
沈重昉懷身六月時有一山野道士主動尋上沈府,指着沈小姐的肚子振振有詞:“沈小姐腹中胎兒乃是天降災星,若不去子留母,沈家将遭大難。”
沈重昉向着孩兒自是将人打了出去,可沈老爺更關照女兒,暗中叫回這道士詢問,豈料這假道士皮三就是個混賬東西。
皮三搔搔自己半年未洗過的頭發,兩指一彈,将頭皮碎屑彈飛:“道家有一式叫‘天人交感’,在佐以沈老爺一點點銀兩,為腹中胎兒解命格,與我抱樸子來說不是難事。”
“沈小姐這是被腹中陰障纏身已然神志不清才驅趕在下,沈老爺是明白人,今晚将沈小姐一人送至城外廟宇,我給沈小姐做一場法事……”
皮三說的天花亂墜,句句不離天人交彙,陰陽相合,珑依在場,那時已懂男女之間的那些龌龊事,聽得臉青一陣紅一陣,險些吐出來。
這皮三分明是床笫間有不良嗜好,偏好美豔孕婦,借着這種歪邪道義不知玷污了多少孕女,诓騙了多少錢财,現在看上了小姐,又要故技重施!
沈老爺商路出身,走南闖北,見識廣博,自不會信這種鬼話,将皮三打一頓後扔出沈府,姑爺差人暗中跟着,等他出了山蔭綁起扔到水潭中溺死。
聽聞日後沒撈到此人屍首,也就此作罷。
此事隻有寥寥幾人知曉,無人再提起過。
小小姐那日降世母女兇險後,珑依以為這件事已經翻篇,沒想到小小姐遇夢魇,恐要卷土重來,許是那皮三成了厲鬼,纏上了小小姐……
珑依強壓心神,笑着為小小姐擦去掌心油漬:“放寬心些,許就是一場夢呢,吃些好的,用些好的,再好好睡上兩日,就過去了呢。”
沈苌楚癟嘴,雖有不快,到底是孩子心性,撈起碟子裡的點心跑出書房,被丫鬟簇擁着找蓄田去了。
珑依背心發涼,捂着胸口,望着小小姐背影,順兩下氣息,慌忙向沈老爺禀告此事。
*
是夜,窗外傳來一兩聲笃笃響聲,似是鳥在啄木頭。
閨房中,沈苌楚立刻中睜開眼,掀開被子起身,小心翼翼地走向窗邊,拉開一道小縫。
月光下,一枚圓肥小影嗖地鑽進屋中,落在沈苌楚肩上,沈苌楚端着它回到床邊,從床底撈出白日藏好的燭燈點燃。
微弱燭火照亮拔步床,沈苌楚從果綠色枕下拿出紙和炭條,看着從自己肩頭落到枕頭上的伯奇,翹了翹下巴:“說吧,将你看到那道士的樣貌說出來。”
“說的細緻些,”沈苌楚将同樣果翠綠的棉被裹在身上,左手護燈,右手握炭條:“尤其那人的外貌特征,越明顯得越好。”
伯奇抖抖羽毛,舒服窩在枕頭上,在沈府定居已有月餘,噩夢多,吃的極好,長得肥圓,沈苌楚身上還有些許靈氣助它增長,沒什麼骨氣的好伯奇當然是唯命是從。
伯奇紅嘴張合:“那道士長一雙三角眼,左眉尾有個痦子……”
它慢慢說,沈苌楚細細畫,有模糊的地方會壓低聲音問上幾遍,得出更為準确的描述。
歸根這次夜會,是因幾日前沈苌楚喚來伯奇,是要叫它做一件事。
沈苌楚給伯奇撓癢癢,伯奇舒服的快要跌倒,挺起胸脯問:“小小姐無事獻殷勤,是要做什麼呀?”
它跟着府上其他人一起喚她小小姐,靈智将開,剛明了稱呼是身份的一環,叫小小姐要比叫主人順耳。
沈苌楚小手輕點伯奇尖嘴:“你吃噩夢的時候,是不是能看到夢中的内容。”
“那當然,”伯奇搖晃尾羽,驕傲得像一隻開屏孔雀:“要看到夢才能辨析好夢還是噩夢。”
伯奇是一隻隻吃噩夢的好妖。
“夢中的人呢?”
伯奇果斷:“當然也能看見。”
沈苌楚即刻拍闆釘釘,下午就提着劍去找沈少桦去了。
拔步床上,被一人一鳥完全忽略的系統險些驚掉下巴。
沈苌楚這顆黑心猕猴桃白日給珑依暗示勾起過去的回憶,在潛意識中為珑依制了一個夢的種子,待晚上生根發芽,再叫伯奇去窺夢。
造的是什麼夢,是事關當年沈家秘辛的夢。
為什麼造夢,是為知道那個癟三假道士長什麼樣,再畫下來。
此時長生才猜到沈苌楚究竟想要做什麼。
學劍是為了殺人,學畫亦是為了殺人。
提前滅了皮三這個禍患,就能防他引來萬立果,是為沈府又争來一道先機。
黑心猕猴桃睚眦必究,為了殺人,連現代學心理學暗示都無師自通了!
長生驚悚之餘還有些莫名的興奮。
“嘤嘤,黑心羊桃好有魅力……”
伯奇看的沈苌楚停筆,擡手拍了一下,有些疑惑:“苌楚,怎麼了?”
沈苌楚皺眉搖頭:“無事,你繼續說。”
“就是有隻蟲子吵得慌。”
蟲子?
伯奇歪頭,肥小鳥疑惑。
這好像不是有蟲子的季節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