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乞兒雖髒,乃凡間釋義的髒,衣衫褴褛蓬頭垢面,臉上一層黑泥。
喬羽潔癖發作,撇眉,卻沒有再繼續驅趕的意思。
靈識視線之中世界灰白分明,唯有那小乞兒周身靈氣蓬潤,潔淨如雪。他目光澄澈,在沈苌楚掀開簾子探出頭時,眼睛亮了幾許。
“師兄,背後誰跟着啊?”
佘水生築基後期,雖能感應氣息,不到神識出竅,遂問。
喬羽收回神識:“無礙,隻是一介小乞兒。”
他不言,向前觀望沈苌楚,大抵是看不出門道來,她招來侍女說了兩句,不久,珑依便放慢腳步,落到喬羽身邊。
珑依淺淺問:“你就是佘水生?”
佘水生剛想開口,喬羽背手,迅速捏一道靜咒,佘水生隻得嗚嗚嗚的手舞足蹈。
“正是。”喬羽點頭。
珑依伸手遞給他一包帕子,橙橘香氣逸散開來,喬羽今早嗅過,是沈苌楚身上極為俏皮的氣息。
珑依:“小小姐托我将此物還你。”
“小小姐說,未能遵守諾言,是她的不對,若三位俠士無事,”珑依打開帕子,裡面躺着一枚碩大的銀錠,“諸位領了銀子,回去再向沈老爺讨工錢,散了便可。”
“不要在跟着了。”
喬羽不接。
帕子中間不止有一塊銀錠,還有他的八方玲珑球。
玲珑球中心的小玉珠晃蕩,喬羽雕了不下百個,玉珠碎裂了不知幾何,才得來這麼一個精巧玩意兒。
它的新主人嫌棄他,順帶連它也嫌棄。
珑依舉累了,這青衣劍師光盯着看卻不動手取,真如小小姐所說,悶得如一根爛木頭樁子。
見他終于擡手,珑依以為他要接了,又往上舉了舉,沒想到這佘劍師隻是擡手點一下玲珑球,又将手收回去。
喬羽搖頭:“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。”
“沈小姐收着最好。”
珑依一滞,火氣嗖得上來,她與沈重昉都知曉這三位是喬裝修士,本來提出前往雲頂山就是想讓他們離沈苌楚遠些,斷了那些念想,沒想到個頂個兒的臉皮厚,還跟上來了。
珑依對誰都和和氣氣,今日可是被這人氣地跺腳,不知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,氣鼓鼓的回到馬車旁,朝簾内說了兩句。
簾子刷得一下被拉開,沈苌楚抓過銀錠,力氣不小,朝隊尾三人直直扔了過去。
銀錠蕩起碎石,剛巧砸在喬羽腳前。
“嘿,”佘水止撸袖子,“這沈小姐真是,送她禮物不收,還用侮辱師兄。”
他跨步就要上前理論一番:“剛剛師兄可是送了一枚護身訣到玲珑球裡,熊孩子如此不領情,看我不罵哭她!”
喬羽擡手一攔:“無礙。”
擡腿跨過那枚銀錠,他如履平地,照走不誤:“她沒将玲珑球扔回來,護身訣還在,大事為上。”
既然他沒收那枚銀錠,就不算從他手中‘買了’,還算他送。
全當沒看見。
佘水止哽,望着喬羽端方背影,一時不知道說什麼,他那被封嘴的哥哥給他一肘,佘水生挑眉:
這就叫一物降一物。
相隔百米,窺探許久的小乞兒撿起銀錠,塞進懷中,又快步跟上隊伍。
*
一行人到了平雲山,天色已暗,沈苌楚一路上走得昏沉,吊着精神陪娘親泡了會溫泉就睡下,第二天循着往日晨練習慣睜眼。
珑依走了半天也累,此時睡得熟,她不好吵醒,便披頭鑽出房門。
昨日來的晚,莊子内布局大多看不清,沈苌楚推開門,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。
平雲山并非乾華山界那般直送雲霄的高聳壯闊,衆多小丘連成一片,她所在院落,是平雲山界最高,也是最平緩的地界。
半山腰修建連串房屋,圍繞中部低窪平坦處,藥田近百畝,清晨雲霧環繞,隐約見藥田間已有人勞作,也有白衣藥農田埂處活動,又兩小童驅牛穿過,如若畫中之境。
沈苌楚又聽到流水潺潺,尋聲望去,所在院落竹林旁藏有一道小瀑,濺起水霧,晨光落下,折顯無光十色的虹。
光彩引她到圍欄邊,小景怡人,沈苌楚探出身子夠那山溪。
摸一把山溪,涼得一哆嗦。
恰是這麼一哆嗦,沈苌楚沒站穩,欄杆濕滑,一下沒撐住,手脫空了。
她徑直朝溪間翻了出去!
若就這麼落下去,不死也要踹斷腿!
溪水揚起的水霧混冷汗扒在她脖頸,她愣怔的盯着眼前的山石,吓的心快要從口中蹦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