眨眨眼,才反應過來,她是懸在半空中,沒掉下去。
一雙手死死環在她腰間,背後是有人抱住她,将她扣在欄杆上。
背後的人顫抖地喘息,似比她這個當事人還後怕,雙手死扣,沈苌楚低頭看他的手。
這雙手實在難看,黢黑指節滿是滲血的口子,共是個甲片便丢了三四個,剩下的縫隙間扔在往冒血珠子。
視線落在他腕子上,凸起腕骨上少塊皮,蹭開的傷口沾滿泥土,紅紅黑黑。
慘得沈苌楚本想去拍,卻下不去手。
沒一塊好皮,叫她如何下手?
借力重新撐住欄杆,沈苌楚墊腳落地站穩,背後人還是沒有放手。
他不放,多少惹她惱火,到底是救命恩人,沈苌楚好聲好氣:“好了,放開吧。”
他還是不放。
“啧。”怒氣更甚,沈苌楚低頭,看見一雙露指草鞋,天氣尚未轉暖,此人關節烏青,她也顧不得多少,擡腳就要踩。
“哎呀!”
動作被着绛紅色衣袍的老嬷一聲驚呼打斷了。
莊子上前來伺候的老嬷端着熱水進院,入眼就是不知打哪兒來的髒小乞抱着沈家小姐不放,老嬷吓壞了,放下水盆快步趕來。
“哪兒來的要飯的,怎麼進的莊子!”老嬷一把扯上他的耳朵,厲聲質問。
那小乞呲牙,似幡然醒悟,弱弱道:“翻……翻山來的……”
翻山?
雖說平雲山地勢平緩,可穿山而行決計算不上好路,竹林茂密山石林立,一個不留神就會翻下山崖。
沈苌楚看他手,怪不得傷成這樣。
也是一号奇人,有如此毅力翻山進莊子。
老嬷叫罵:“狗東西,有門不走,你幹甚翻山!”
小乞委屈:“莊衛不讓我進。”
老嬷管不了那麼多,拽着這小乞往外走:“我管你,敢欺負小姐,現在給我滾……”
嬷嬷嘴髒,各種難聽話蹦豆子往外砸,砸的那小乞兒一雙黝黑眼楚楚可憐,直盯着沈苌楚看,黑泥糊臉,她看不清他的長相。
小乞眼角些許下垂,污泥防不住的黑亮眸子,含着水汽如天星閃爍。
沈苌楚看得覺樂,搭上那蓬亂卷毛,這小乞像街邊讨飯的小狗。
“嬷嬷,”沈苌楚叫住老嬷,“剛剛是他拉住我,我才沒落下山崖。”
沈苌楚回小乞一個笑:“他沒欺負我,是在救我。”
他被嬷嬷罵半天也不提此事,不像什麼得寸進尺之人,此時見她沖他笑,更瞪大雙眼,傻愣愣的立在原地。
看着更像小狗了。
沈苌楚起了逗他的心思,小跳湊近他,她喜歡他的眼睛,和喬羽的淺不同,小乞的是黑,是如何也抹不開的黑,眸心又濃到發紫。
“你翻山來做什麼?”沈苌楚問他。
小乞楞,沈苌楚身上柑橘氣陣陣,他抽鼻子,搖頭,什麼也不說。
沈苌楚逗他:“你不說,我就讓嬷嬷把你扔出去。”
他才猛地擡頭,慌張地從懷中掏出一枚銀錠:“我……我來還銀錠。”
是沈苌楚路上砸劍師那枚。
“你跟了我一路?”
“……”他又不說話了。
沈苌楚忽然覺得無趣,她向來如此,趣味來得快去得也快。路上撿的,還知道是她掉的,多半是跟了她一路。
拉下臉:“你跟我做什麼?”
小乞慌張,再小心翼翼拿出葉子包展開,裡面躺了兩枚桂花糕:“想給你送糖果點心。”
“本來還有,”他有些笨拙比劃形狀,“還有一枚糖蝴蝶,不知為何碎了。”
他想遞給沈苌楚,沈苌楚不接。
隻冷冷盯他。
“你這殷勤獻的,不知道小小姐從來不愛甜嗎?”
老嬷笑了,她一個在府外莊子做活的老婆子都知曉小小姐不愛甜,早飯備得都不是尋常點心,小小姐生辰宴請賓客多用鹹點心:“你是外地來的?山蔭多數人可是都曉得嘞。”
此話一出,小乞兒的眼忽然丢了神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