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此,兩人之間有些尴尬。沈苌楚不言,喬羽便不語。
并肩穿過主街,到眼前高門大戶,偌大匾高懸,鎏金大字‘徐府’,彰顯氣派。
沈苌楚微怔,她出身富庶,知曉門頭牌匾用法需遵照規制,此處門頭用法頗具皇家色彩,不免疑問徐府背景幾何。
隻是喬羽古井無波,自顧向前,沈苌楚沉聲,便也不作問。
迎面,徐府大門開啟,迎面走來三位器宇軒昂的男子,身着藏青藍水紋袍,腰間帶着法紋器具,各不相同,銅鏡、扇子,亦有戒尺。
是瀾滄宮的術法士。
瀾滄宮以符箓術法修行為主,為近百年興新宗派,盤踞原北一帶。相較于乾華山劍武修,瀾滄宮符箓煉器,輔以術法,極易在民間流行。出售符箓法器,取災避禍,相較乾華山,更得某些豪門偏愛。
聽聞近幾年将生意鋪得更廣,沾上些皇室宗親關系。
沈苌楚神識出竅探查,大緻辨出這三人修為已達築基。其中領頭的腰間銅鏡一震,他快速轉頭,對上她探究的視線。
冷冷地目視片刻,他恍然一笑,引着二人來打招呼:“久聞二位劍君之名,今日一見,于林夕而言,實乃大幸。”
沈苌楚對瀾滄宮擺不出好臉色,她眉頭微撇:“林兄既從未見過我們,又如何辨出。”
林夕笑道:“兩位劍君光風霁月,憑清皎雪霰二劍絢爛,自然可輕易辨出;更遑論藏劍峰沈苌楚連連包攬數年‘叩仙門’魁首,是人人稱贊的武修奇才,”
“哎呀,”他佯歎道,“眼下,林某的事已辦完,要早日回宮,需先行一步,恕不奉陪。”
說罷,三人刻意擦着喬羽肩膀,走開了。
瀾滄宮與乾華山兩宗門,明裡暗裡帶着些針鋒相對,如每年‘叩仙門’之時,明面兩宗友好競争,實則弟子一旦對上了,必定鬥個頭破血流。
去年便是如此,沈苌楚出面誅殺大魔時,被瀾滄宮刻意引入洩靈鎮中,險些重傷。
加之幼年誤入仙鎖撈伯奇的經曆,對瀾滄宮實在沒什麼好印象。
喬羽斂眉,拍了拍被擦過的肩膀,不夠,又撚清潔術清理一遍,眉頭才松開些。
沈苌楚淡淡道:“金陵本是乾華山管轄之處,他來做什麼。”
“許也是徐箬請來的。”喬羽沉聲,“掌門遣我親自來,也是想弄清楚,徐箬是如何操弄清明鏡,能向乾華山遞消息。”
如此一聽,沈苌楚也能大緻明了,掌門為何派喬羽來處理此事。估摸着,大抵是因他這人不好面子,性子又木讷,不怕得罪人。
同時也是要及時收回清明鏡,以免生出事端。
算不上大,也絕不是什麼小事。
他想再做解釋,徐府姗姗來遲的老管家打斷二人,笑得谄媚:“二位仙君,有失遠迎,有失遠迎!”
他點頭哈腰道:“老爺已在裡面等候二位,請随我來。”
沈苌楚難忍腹诽:剛送走人,再度銜接招待他們二人,何來的等待多時。
虛僞得令人生笑。
*
“徐府能有如此高大門頭,也要聊聊過往。”老管家帶路,喋喋不休地為二人介紹府内。
提及徐箬,也就是當家的徐老爺,當年也不過是一介小雜貨郎,機緣巧合,在當聖上爺突發喘疾病危,其發妻魯氏獻上祖傳藥方,如仙藥一般,藥到病除。
聖上大喜,特封魯氏為慧霁郡主,賞封地宅邸,黃金萬兩,夫妻二人也搖身一變,從貧賤夫妻躍升家财萬貫的皇商。
沈苌楚嗤笑,聽着像介紹,實則炫耀。
老管家歎氣道:“隻是夫人命薄,身子骨又弱,留下老爺與兩位少爺先走一步,實在可惜。”
沈苌楚覺得好笑,問道:“既然夫人有祖傳藥方,為何不自己用?”
老管家頓塞:“夫……夫人病急,沒來得及才……才走了。”
“是沒來得及,還是就不想?”
老管家白了臉色,尋常人聽過徐箬起家故事,大多歎服時也運也,少有像沈苌楚這般死揪着魯氏之死不放,他急歎道:“仙君,夫人離去,我們心裡也難受……”
老管家求助似得看向喬羽,本以為這位總能把持住女人,卻沒料到這位身材高挑,仙氣飄飄的仙君全當沒聽到。
“你們二位……不是道侶?”
提及沈苌楚最不想論的,她冷然:“你是覺得,若他是我道侶,就可以管束我了?”
老管家睜大雙眼:“男人女人不就這樣,天經地義啊。”
“天經地義個臭狗屎。”沈苌楚冷冷一笑,倦怠與他辯駁,“誰也别想管我。”
說完,她又怔了一怔。
算了,師兄來了也不行。
老管家氣得臉紅脖子粗,卻因兩位是仙君貴客,不便多嘴,将人引入會客廳,就匆匆離開。
主坐上,徐箬趕緊起身,迎上二人:“仙君光臨,沈府真是蓬荜生輝啊!”
沈苌楚上下打量他,兩鬓鶴發,雙眼睜睜發光,面目矍铄,臉頰肌膚平滑,未生出什麼褶皺,若沒有先前管家念叨,很難辨出眼前這人已年過甲子。
像剛過三十,正值壯年。
年輕得發谲。
徐箬道:“沒想到,乾華山如此聲名顯赫,還願親自光臨寒舍……”
沈苌楚擡手:“少寒暄,徐家于我宗掌門有恩惠,是聽說你有要事相求才來,還請你有話直說。”
“要事,哦哦哦,看我這腦子,”徐箬悻悻道,“是我家小妾懷胎,是想請仙君來幫忙做個祈福的法事。”
這下,不止沈苌楚,連喬羽的臉色都黑了下來。
法事。
徐箬還真會耍人。
喬羽斂眸,平闆無波的臉上現裂痕:“宗門不接祈福法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