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原以為,有護山貼照護金陵,徐府要事也不過小妖小怪,剛巧可借個機會,沈苌楚休閑遊曆一番。
本意圖放松,上趕着如此折辱人。
沈苌楚已要轉身走人,徐箬焦急,忙擦汗道:“仙君留步,今日二位舟車勞頓,在府上住……一晚也好。”
喬羽道:“不必,徐老爺可否完整交還清明鏡。”
徐箬慌張道:“不……不,這是我徐府鎮宅之寶……況且,恩情未還,不能給你們。”
沈苌楚眼神已冰至極點。
府上做派已然令人作嘔,連帶着徐箬也是個貪得無厭之人,拿作法事折辱仙門,此時又不願歸還清明鏡,還妄圖搶占一份前人恩情。
還未等二人再表态,徐箬臉龐漲色如豬肝,不住地叩撓喉嚨,雙眼發黑,滾在地上,痛苦抽搐。
見狀,候在門口的老管家趕忙沖了過來,攙扶着徐箬,大叫着差人取藥。不一會,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水進來,捏着徐箬臉頰灌了進去。
好半晌,徐箬才緩緩轉好。
一起鬧劇完,徐箬癱坐在椅子上,臉色才漸漸轉白,虛弱地拱手道:“兩位,仙君,是徐某人無知,不知禮數。”
“某全然沒有得罪乾華山意圖,還,突發喘疾,也是意外……”
沈苌楚撇眉,同喬羽對視一眼,道:“諒你一分薄面,我們二人,暫且留在府上。”
她眸光盯了盯丫鬟放在案幾上的青瓷碗,那碗中湯藥太過于烏黑。神識可見,上面飄着黑霾狀魔氣,不住地向上翻湧。
徐府中,已生魔。
*
夜深,沈苌楚盤膝而坐,神識同金丹元神對立,靜靜飄在靈府中。
靈府,是修士一道天生内化的境。
此境私密,除本人外,近乎無人可抵達靈府内,自然也看不到内裡光景。
沈苌楚的靈府,是落滿細細暖雪的河渠,沉谧水面之上,河燈擁簇。她走到水邊,手輕撥水面,那看似被釘在水面的蓮燈才向前挪了挪,不多時,又停滞。
靈府中,沒有時間流逝。
心念動搖,如此,金丹也不安分,亮白珠子拖曳一條火紅色長尾,從半空中飛來,朝沈苌楚靈識撞去。
沈苌楚無奈,伸手抓握,再攤開手掌,看它,伸出指頭,點着圓潤金丹上冒出的幾條‘小觸手’,用力戳回去。
金丹不高興地打顫。她推回去一隻,就再另一處長出一隻,一神識一丹交戰半天,金丹才敗下陣,乖巧躺在她掌心。
曾經堕魔也想修出的金丹,被如今的她随意扔開。
沈苌楚在刻意壓制修為。
至金丹八階,靈府金丹若珠胎,随修為增長,将破大階,珠胎漸生成嬰孩,靈府中孕育,再脫胎換骨,雷劫試煉洗髓,方可大道登仙。
她不想成仙。
聽聞成仙會擺脫凡塵俗世,七情六欲,可有些情債她沒還清,她要時時刻刻镌刻在心間。沈苌楚不想用,也不該用,那是師兄用命,強送到她手中的氣運。
她曾再度诘問主系統:“若我想要師兄回來,該怎麼辦?”
如木頭人般的‘師兄’臉色木然:“他回不來。”
沈苌楚深吸氣:“我要他回來。”
“當前肇斯行靈魂歸屬主系統,且無所有權争議,請女配不要做無謂掙紮。”
長生反駁道:“她不是女配,她是苌楚!”
光團啪地一下,被拍碎成星塵。
主系統:“嚴令禁止分系統違背主系統指令。”
沈苌楚默然,到長生從‘小黑屋’回來,罵罵咧咧,罵主系統不是個東西,沒有一點人情味。
沈苌楚冷笑:“确實不是個東西。”
想擡手掃去河燈上的細雪,沈苌楚的手懸在上面,良久,還是收回手。
算了,她不舍得。
忽然,黑暗中,沈苌楚睜開雙眼,目光移向門外。悉悉索索,光影忽現。衆家丁提着燈籠,刻意壓低聲音喚人:“二少爺……”
“二少爺,您去哪兒了?”
“二少爺,莫要亂跑啊。”
沈苌楚垂眸思索,白日借機打聽過,徐箬有兩個兒子,長子不學無術,日日逛花樓;而幼子體弱多病,似極少見人。這深更半夜,這位二少爺是因何跑出來,惹的旁人如此大張旗鼓地尋?
隐約間,似乎有鐵鍊在地上拖曳的聲響。沈苌楚貼一張穿山透壁符,施施然,隐去身形,穿過牆面。
沈苌楚廂房院外,有一處水池,水池内栽滿池蓮。目之所及,皎白月光下,冷青色荷葉中,泡着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。
家丁尋來,見人泡在池子中,擔憂喊道:“少爺,怎麼到水裡去了,快上來!”
少年置若罔聞,自顧伸手,觸摸眼前一隻未開的蓮花苞。
那家丁彎腰撈起什麼,用力一拽,浸在池中的人向前跌列,他失手揪下花苞,及腰墨黑色卷發随動作前傾,徹底蓋住他的側臉。
後他極聽話,似趁着夜色逃出來的人并非他一般,任由家丁牽着,光足踩在鵝卵石上,聽到啪嗒啪嗒聲響漸遠,蜿蜒水迹如蛞蝓爬行,延向院外。
院中,彌散一股發涼,又甜膩味的血腥氣。
沈苌楚沒有貿然跟随,心念。這徐府還當真有趣,不光生了魔,還養了妖。
一隻被釘穿鎖骨,時時刻刻流着心頭血的妖,居然是徐府的二少爺。
“滴滴。”系統響起提示音,探出面闆:
【徐府志任務已觸發,任務目标:誅滅隐藏在府内的魔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