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人不見她過往,可喬羽伴着沈苌楚,他看着沈苌楚長大,她的變化都看在眼裡。常人喜愛勤奮刻苦的小師妹,他卻是憐愛。
隻有那一次,從旭陽說她曾哭過。喬羽自嘲,從始至終,他知曉,沈苌楚因何而哭,又為誰而哭,肇斯行在她心中分量如此之沉。
活人永遠替不了死人。
他試圖安慰内心,矛盾的,卻又不敢正視内心。
他愛,他妒。
此時,他更妒。
忽然出現一個與逝去之人音容相貌完全一緻的人,分走沈苌楚良多注意,催促她如此魯莽,不加思索作出決斷。
連被他利用,都會生半響悶氣。
喬羽感覺喉頭湧上一股血腥氣,攥緊拳頭,滾動喉結,他強忍道:“師妹,不如放下……”
煞時,沈苌楚懸停半空,不知想什麼,從芥子中取出清明鏡,抛給喬羽:“喬師兄,我要回去一趟。”
喉間血腥氣更重,喬羽輕咳,卻換不回她一次回眸。
“為何還要回去,你還是放不下他?”喬羽呼吸震顫,擡手緊扣住沈苌楚手腕,蹭開她衣袖,指尖觸及她細嫩肌膚間的凹凸不平,“同名同姓又如何,那分明不是他。”
沈苌楚:“……你先放開我。”
他置若未聞,忽被什麼支持着,喬羽勃然大怒,扯開她的衣袖,将一枚輪廓極為清晰的咬痕擺在二人眼前:“你還忘不了他。”
“留了這麼久,隻因是他咬得,對不對?”
沈苌楚皺眉,不知喬羽為何突然性情大變,兩人修為相錯不大,沈苌楚給他幾分客氣,不還手低聲道:“放開。”
喬羽斂眸,仍舊用力捏着。
沈苌楚體溫高,襯他手指冰涼,貼在她腕子上,如洇濕紗絹細細密密纏繞,沈苌楚已然忍耐至極,朝他手肘打出一掌。
“我承認,我有私心,”沈苌楚将袖子扯下,蓋好咬痕,“可現在回去,是因剛剛惱怒上頭,忽略徐府一事其中仍有漏洞。”
喬羽眼底發紅,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苌楚。
沈苌楚避開他視線,道:“瀾滄宮在此事中擔任何種角色,至仍舊不清晰。趙珠被靈蛇欺騙在先,就算貓兒再蠢鈍,也應當有所防備。她或許找過外人,驗證這種方法可否能養魔。”
不管喬羽持何種看法,沈苌楚堅持道:“靈蛇聰慧,若在徐氏父子還未成魔前喚我們來,無非拔除魔氣,卻不能置人于死地。借刀,卻不殺人,不合他從始至終的做法。”
“實際驅使養魔的或許并非趙珠,而是瀾滄宮。”
沈苌楚說完,便不再理會喬羽,轉身,乘劍朝着徐府方向飛去。
望着人離開背影,喬羽懸停身軀猛然一震,捂着胸口,驟然吐出一口鮮紅。
清皎不穩,搖晃半天,一時急火攻心,竟險些入魇。
無法收束的妒意如野蔓橫生。
*
徐府内,林夕撚水訣将趙珠潑醒,身後,身後徐氏父子被五花大綁,跪在瓷白罐子前。
徐箬痛哭流涕:“仙君,仙君!求求你放了我們吧,瀾滄宮要什麼,我們都願意給!”
“隻要你放了我,放了我就好!”他不停向後挪,退到徐軒淼身後,“家财萬貫,若用人,我也可将所有家仆都差遣來,要殺要剮随您!”
林夕不耐煩:“閉嘴,再吆喝,第一個将你喂魔。”
頹坐在椅子上的肇斯行發出嗤笑。
林夕咂舌:“你笑什麼?”
靈蛇向後靠,攤在椅子上:“我笑徐箬,敢殺人卻不敢死。”
林夕被他逗笑,幾步走到他身邊,指着他胸口道:“說的,你不怕死麼?”
“為何要怕,”靈蛇輕歎,“現在于我而言,或許死了比活着舒坦。”
林夕答道:“也是,等将你收回瀾滄宮,關在籠子裡,好生養着,專取心頭血,或許還不如在徐府裡,同這群小人待着好。”
他看靈蛇,肇斯行眼底淡淡,無所畏懼。
林夕忽覺得無趣,專心對付趙珠,沈苌楚留她一命卻打散其妖丹,天亮後就會變回返回原形,再無化形可能。既然父子二人體内魔氣尚未成型,不如利用眼前這具不大值錢的妖身。
他提着趙珠到骨灰旁,言語戲弄:“你不是想複活魯容月嗎,現在給你個機會。”
趙珠畏懼,卻因妖丹粉碎,一時動彈不得,唯有不斷流淚:“不……不要,不……”
她知曉,林夕要她以身飼魔,成為魯容月的軀殼。
她不想死!
林夕勾起嘴角:“笨貓兒,以身入局,現在可由不得你。”
趙珠哭道:“沒……容月骨灰養……養出的魔氣……被打散……”
林夕了然,豎起食指,淡定搖了搖:“沒關系,我們有。”
他擡手,從芥子中取出一隻貼滿符紙的葫蘆,撥開壺嘴,一縷灰黑色煙氣從中竄出,循着死氣,鑽入骨灰中。
趙珠驚恐地睜大雙眼。
瀾滄宮身為與乾華山并稱九州的仙門,居然在豢養魔氣!
林夕指着骨灰,皮笑肉不笑道:“吃吧。”
“吃下去,你就是魯容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