魯容月睜開眼。
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,膚白勝雪,根根如蔥削。
同她醜陋至極的雙手完全不同。她的手,因早年虧空,甲面變形,指節粗大,青筋凸顯。浸潤數十年靈蛇心頭血,從骨形處也難填補的醜陋。
看着一雙如此夢寐以求的手,魯容月笑出了聲。
他轉頭看向林夕,什麼話也沒說,卻做了尋常人都預料不到的舉動,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,從眉心劃過唇角。
她道:“我現在,是人,是妖,還是魔。”
林夕拍開她的手:“是魔。”
“魔,眨眼間便可誅殺數人?”
林夕不言。
魯容月當他默認,旋身化作一團黑霾,電光雷閃沖向祠堂外,所到之處,她曾親手裝點的繁茂花草盡數枯萎,化為齑粉。
她癫狂地想,不夠,遠遠不夠。
黑霧彌散徐府,魔吃人信手拈來,無聲穿梭府中各個房間。當魯容月再回祠堂時,徐府山下,除過祠堂内的,再無活口。
林夕嘲弄道:“金陵郡主心胸果真寬廣,重回人間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殺人。”
魯容月冷笑,眼底魔性具現:“不然呢。”
“我作人時愛記仇,”魯容月伸出手,在月下欣賞,她沒數方才掏了多少人的心,隻覺得爽利極,“一個個,見錢眼開,背叛主子,該殺。”
林夕不屑地撿起落在地上的葫蘆,心想這‘金陵郡主’也是有趣,不過翻身做了幾年主子,忘本忘得倒是快。
可憐人為難可憐人,用在她身上,可不大合适。
她不是可憐人,她是惡人。
忽地轉身,盯上已經屁滾尿流的徐箬,魯容月笑着,款款走向他,伸手,要拍在他臉上。
手停下,在他臉龐懸停片刻,才收回手,吹了吹圓潤的甲床:“還是不要了,多好看的手啊,打在你臉上,就虧了。”
徐箬顫顫巍巍:“郡……郡主。”
“這時候,你願意叫我郡主了?”她笑了笑,頂着趙珠的臉,貓兒瞳拉成長條,“以前不一口一個臭婆姨的叫麼。”
黑氣環徐箬脖頸一圈,逐漸緊縮,魯容月力道掌控的很好,不會讓人立刻死亡,而是一步步靠近它。到徐箬臉色青紫,魯容月再松松力道。
如此往複,分明将死,卻又要他活過來。
徐箬眼淚鼻涕口水糊一臉,徐箬咳地劇烈,連話也說不出。
連林夕都看不下去,撇眉,背過身。
徐箬咳完,爬向魯容月哀求:“郡……郡主,就看在軒淼的分兒上,饒了我爺倆……”
魯容月反手一掏,從尚且昏厥的徐軒淼胸口扯出心髒,扔在徐箬眼前,物件還在血淋淋地跳動,駭人無比:“現在呢?”
她無情道:“我可從來沒有那樣畜生一般的兒子。”
徐箬驚呆了。
“你!你竟然如此狠心!”徐箬一屁股坐在地上,“那可是你的兒子,你的親生兒子!”
魯容月道:“那又如何。”
“誰規定了,當娘的,一定要愛兒子?”
她恨,要恨死,生了徐軒淼,她一輩子就髒了,臭了。徐氏父子是她一輩子的恥辱,一想到同徐箬同床,給徐軒淼喂過奶,魯容月就覺惡心。
成為郡主,也惡心到夜不能寐。
徐箬求生欲作祟,狼狽爬起往外跑,魯容月也玩膩了,魔氣化作兩隻大掌,輕而易舉穿透徐箬身體,再将人撕成兩半。
諒瀾滄宮剩下二人看慣了血腥,也少有魔殺人殺得如此狠辣,不住地翻湧作嘔。
魯容月推倒供台上的蠟燭,看火舌燒盡鸠占鵲巢的徐家祖輩,熊熊烈火燃燒大半個祠堂,火焰染紅她側臉,魯容月笑得猙獰。
她轉頭,看向困坐椅子上的肇斯行:“就剩你了。”
林夕臉色一變,上前攔住人:“這個不行。”
魯容月心狠手辣,見人阻攔,立刻凝魔氣攻擊林夕。
林夕躲開,從懷中取出一沓鎮壓符,嗖嗖嗖地,鎮壓符連成一線,環魯容月一圈。
她面不改色,趁鎮壓符尚未收緊時,抓起身旁瀾滄宮弟子,直直砸向林夕。林夕閃開,同門落入火海,聲聲凄慘嚎叫,他置若罔聞:“快将魯容月收入葫蘆中!”
見另一人動也不動,魯容月譏諷道:“做了惡人,還想背後有人相伴?”
林夕心中大叫不好,長久靈蛇心頭血供奉,他低估新魔功力,全然不是他這麼一個築基期弟子可駕馭的!
魯容月一掌捏碎鎮壓符,邪笑着沖向林夕:“可知養虎,就要時時刻刻做好被虎吃的準備麼?”
林夕一怔,扯過僅剩的另一同門擋在身前,一掌穿心,他頭也不回,将懷中所有法寶一氣砸向魔,朝火海外逃去。
魯容月緊追不舍,将要抓上人時,眼前白光一閃,碎雪劍身橫檔,金紅色殺意震碎魔氣。沈苌楚挽劍,擋在魯容月前。
林夕見狀,扔下一張穿行符,腳下煙氣彌漫,轉瞬消失不見。
魯容月歪頭冷笑,繼承趙珠軀體意志,她記得眼前這人。
“仙君姐姐?”她嘲笑道,“這是怎麼了,被靈蛇哄騙,氣不過,要來尋仇?”
魯容月扶了扶胸口,誇張地眨着眼:“仙君姐姐尋仇可是找錯了人?你該找的,難道不是你身後那隻半死不活的蛇妖?”
沈苌楚頭也不回,提劍冷然:“我尋的不是他,是你。”
魯容月看向她身後,那因火焰炙烤,周身被虛汗打濕的肇斯行,靈蛇眼睛閃爍,也僅一瞬,他在聽到沈苌楚尋得不是他時,光華又熄。
這小雜種活了十七年,她何曾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,心中五味雜陳,很快,又被恨意埋藏,魯容月大笑:“好,那就讓仙君姐姐先為你身後的小畜生探探路!”
說罷,她身攜烈火,朝沈苌楚飛撲而去,沈苌楚腳步不動,接連打出數道劍氣,靈火更為迅猛,生生窒熄火焰,清騰出一處安然之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