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才,困擾她的問題又繞了上來:了無記憶的他。是如何看待她的。
他是蛇,直直忽略人與人之間的邊界,冰冷又纏綿的遊走到她身邊。
他沒有記憶,那到底是憑什麼。
恍惚間,沈苌楚開始恐慌,她忽然理解師兄對她那樣小心翼翼,又分外珍惜的原因。
又是該死的氣運。
氣運如一層紗,罩在她身上。籠罩薄霧,或許看到的她,也并非正真的沈苌楚。
人在面前,她卻生出了畏懼。
沈苌楚抿了抿唇,難以克制地,嘴角向下,避開肇斯行視線,她轉身,朝着房間内走去:“随你,想叫什麼,都可以。”
“跟我來。”
沈苌楚叫人坐在凳子上,阖上房門。這幾間廂房專供教習歇息,此時正好沒人,沈苌楚覆下睫羽,遮擋眼底繁雜:“先将上衣脫了。”
她并未轉身,額頭抵着房門,聽身後人悉悉索索除衣料,間隙夾雜着鎖鍊碰撞細微響動,她剛想道脫好了叫她時,背後的蛇竟自己貼了上來。
肇斯行僅脫去上衫,衣料被腰帶固定,垂蓋在胯部,纖薄肌肉貼在骨骼上,他一手撐着門,堪堪停在沈苌楚身後:“姐姐?”
沈苌楚:!
她猛地轉身,仰頭便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蛇瞳。他眼方才是無害的圓潤,此時瞳心豎起,凝視眼前人,似乎此人張開嘴,會吐出一道分叉蛇信。
“走開些,”沈苌楚擡手抵上他赤裸胸口,靈蛇體溫極低,同她體溫對撞,将兩人都激了一下,沈苌楚咬牙,“你貼得太近了。”
實際上,他距離把控的很好,兩人間剛好錯開半人距離,不會貼得很近,叫人難受;又能清楚看清,人表情細微變化。
肇斯行見她眉頭皺起,聽話向後退了半步。
也僅僅隻有半步。
“姐姐在想什麼,那麼出神?”他偏頭看她側臉,純良如無辜孩童,“愁眉苦臉的。”
他伸手,想為她撫平緊皺在一起的眉頭,卻被她偏頭躲開了。
沈苌楚坦誠道:“因為不高興。”
搓搓手指,肇斯行失落地問:“為什麼不高興?”
“不高興不需要理由,”她錯開左側鎖骨縛妖索處,再用力推他,斂聲道,“坐好,這個姿勢,我沒辦法拆縛妖索。”
“可我喜歡……”
沈苌楚瞪他:“我不喜歡。”
“哦,”靈蛇自讨無趣,灰溜溜的坐回到凳子上,眼巴巴地仰頭看她,無比信任道,“不能直接抽出來嗎。”
沈苌楚在原地定了片刻,才朝他走過來:“它與你的心脈已經長在一起,直接抽出,你的心脈會碎。”
她立在靈蛇面前,略微滾燙的手指順着肩膀向下撫,劃過幾片烏黑反光的蛇鱗。
蛇鱗敏感,逼着他顫了顫,又害怕尖銳邊角劃破她指尖,他竭力克制這種令他戰栗的本能反應,帶着肩頸處,交疊在一起的蛇鱗收縮擠壓,如蛇遊走一樣蠕動着。
霎時,他臉頰如熏醉般通紅,而罪魁禍首卻無知無覺,專心找他體内縛妖索的痕迹。
“稍微有些疼,你忍一忍。”沈苌楚指尖凝結赤色靈力,打入縛妖索與皮肉嵌入之處,止住他血脈,聽他悶哼随震動導向手指,她不忍道,“我要先将縛妖索抽出一寸。”
兩指掐住縛妖索根部,稍用力,他胸口震顫更甚,沈苌楚不忍,空出的另一隻手繞後,輕捏他脖頸,輕聲安撫:“若痛,就抓住我的手腕。”
溫熱的手不斷揉捏他後頸一小塊皮肉。癢,酥麻,他說不上是什麼感覺,隻覺得像喝酒,暈乎乎的,口齒間水分似乎被她手掌灼熱蒸幹,他口幹舌燥,張開嘴,不停小口呼吸。
不住地,他緩緩向前傾,埋入她懷中,小幅度搖頭:“還……還好……”
似乎,不是痛。
肇斯行嗅着沈苌楚身上的木質香,輕輕蹭了蹭,搭在配上,散開的馬尾在凸起的尾椎骨上來回掃,惹得他更癢。
牙根癢,胸口癢,尾椎骨癢。
渾身都癢。
他悶哼:“好,好難受。”
沈苌楚不知他是哪裡難受,誤以為拽疼他了,撥開披散開的馬尾,要去撈他臉,卻被他躲開:“不……不要看。”
他臉好燙,眼底鱗片冒出,盡數炸了起來,張大口呼吸,臉頰通紅的樣子一定好醜,撒嬌似地,在沈苌楚腰腹處蹭了蹭:“姐……姐姐快點。”
沈苌楚手指掐着鎖鍊往外拖,她不敢用力,動作輕緩,似乎未緩解疼痛,反倒讓懷中人呼吸起伏更劇烈。從她視線去看,脊背上,凸起的節節脊柱縮緊又舒張,肌膚不停地震顫。
折磨他,亦是折磨她。
忽然,肇斯行抓住她右手腕,濕涼指尖用力,竟帶着她的手,往外拖縛妖索!
“肇斯行!”沈苌楚有些驚慌,“慢……慢點!”
“慢……慢不了。”
低頭,他看着勾連血肉的赤紅鎖鍊,一寸寸向外挪,肇斯行很難受,又燙,又疼,到手背青筋凸出,捏着沈苌楚手腕的手也愈發用力。
沈苌楚咬牙,順着鎖鍊向前摩挲,等觸及到他濕涼肌膚,兩指凝結靈力,用力一掐。垂在外的縛妖索如碎星般碎裂,化作無數光亮碎屑,飄散在二人之間。
沈苌楚眼前一片空白,維持着同一個姿勢,好久,才從後怕之中脫身。她緩緩扭動手腕,想将手抽出:“阿……阿行。”
她頓了頓,才繼續試探地叫他:“阿行,先放開我,讓我看看傷口……”
“不……”
他仍舊用力攥着她手腕,聲音悶悶地,聽着很是委屈:“姐……姐姐在叫誰?”
他額角汗涔涔的,汗水順着下颌滑落,滴在她手腕上,聚集在她手腕坑坑窪窪的凹陷處,彙成一汪又一汪小水潭。
不舍得撫,肇斯行隻定定地看那猙獰的咬痕,聲音顫得令人心疼:“是……是誰咬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