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連幾日,沈苌楚都沒有下山,連外門大課排課都告假推掉,窩在藏劍峰上專心練劍,管從旭陽喝酒。
一進門,先從桌上查起。
沈苌楚打開茶壺蓋子,細細嗅了嗅,正打坐的從旭陽偷偷睜開一隻眼道:“姑奶奶,别聞了,那裡面沒酒。”
沈苌楚冷哼:“以防萬一。”
昨天來查酒,剛巧口渴,便倒了一杯茶,剛入口,沈苌楚眉頭一皺,裡面存的竟然是瓊漿玉露,擡頭瞪視欲言又止的從旭陽。
沈苌楚放下茶壺道:“你的話不可信。”
從旭陽無話可說,雙手奉上,向前托了托,示意她随意檢查。
靈力調節滞塞,又遇上姑奶奶徒弟查酒,打坐是打不下去了,從旭陽索性松散身體:“往常要不住在外門,要不在凡界跑,怎麼近幾日在山上住下了?”
“沒什麼,”沈苌楚打開櫃門,将裡面所有瓶瓶罐罐檢查了個遍,背對從旭陽道,“跑累了,剛巧快趕上外門弟子大會,想留下來湊個熱鬧。”
從旭陽納罕道:“往年不是不怎麼感興趣麼,怎麼,今年外門有你在意的弟子?”
沈苌楚本想搖頭,可想來沒必要拒絕,顯得矯情,于是點頭道:“是,前段時間弟子帶回二人,都會是今年第一次參加選拔。”
“既然關照,為何不去山下看看,自顧地窩……在山上?”從旭陽見沈苌楚阖上櫃門,移到床前,俯身看床底時,倒吸一口涼氣:“嘶……”
沈苌楚轉頭看他:“師父怎麼了?”
從旭陽趕忙掰着腳念叨:“沒什麼,抻到腳踝了。”
沈苌楚繼續翻找他床底,她定睛看,落滿灰塵的箱子與地闆積累的灰塵間錯開,隔出一小塊淨土。她癟嘴,利落拖出箱子,裡面果然躺着一隻玉葫蘆。
将葫蘆勾出來,“砰”地砸在桌子上,沈苌楚看向從旭陽,淡定道:“又抻着腿了?”
從旭陽無言以對,扶腰:“剛剛抻着腰了。”
倒不是沈苌楚管得寬,隻是從長生口中過問從旭陽隕落原因,長生說,是因為化神九境時受劫,沒扛過去,故隕落。
沈苌楚覺得奇怪:“按他三天摸魚兩天曬網的寬厚性子,天道不該如此苛刻。”
“或許就是因為他這懶散性子,天道才看不下去呢?”長生想了想,掰着手指道,“一個日日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修士,連最基礎的靜心忌口都做不到,如何過天劫?”
鑒于長生寫出狗屁不通的話本,沈苌楚對它的話半信半疑,可從旭陽作為一峰峰主,日日酗酒确實不成體統,正好近來她空閑,剛好狠抓兩日。
從旭陽見藏好的仙露又被繳獲,好一陣捶胸頓足,心痛道:“姑奶奶,關心就去山下,别日日來你師父這裡,藏了幾百年的酒都被你清空了!”
沈苌楚:“……”
“你不管我,我自然管你。”
從旭陽聽懂了沈苌楚的言下之意:少管她。
酒葫蘆已被她收進芥子中,從旭陽悲戚,甩袖出了草屋,去後山砍竹子去了。
沈苌楚沉聲,片刻,又從芥子中取出玉葫蘆,取來茶杯,酌了一杯。
聽說酒可澆愁,她今日便想試試。沈苌楚仰頭,一口悶盡,辣得她皺起眉頭。
本以為從旭陽手中的酒都是上品,沒想到入口如此辛辣刺鼻。沈苌楚悄悄吸了吸氣,酒氣上頭,兩頰已經開始發燙。
她不想下山,自然是為了躲人。
躲那條難纏的靈蛇。
自打拆縛妖索那日,肇斯行發現她腕間咬痕,便纏着她問,這腕子上的痕迹,究竟是誰留下的。
若像觞小甯那樣的,沈苌楚還好打發,可肇斯行卻執拗問:“姐姐,究竟是誰咬的?”
沈苌楚不想答,推開門向外走,身後那條蛇連衣服都不穿,光着上半身就追了出來:“誰咬了你,又将你抛下!”
肇斯行委屈道:“你剛剛念的‘阿行’,不是在叫我,在叫他對不對?”
見沈苌楚不答,他又抓住沈苌楚手肘,緊緊拿捏她,隻要沈苌楚一掙紮,他便喊疼。
顧忌他左鎖骨處傷口,沈苌楚不得已停下腳步,轉頭對上他視線時,又是一怔。
靈蛇眼底,有受傷無措,可最多的,是關切與心疼。肇斯行見她回頭,湊近,柔順地凝視她:“你将我看作誰,告訴我好不好?”
沈苌楚深吸一口氣:“我告訴你,又如何?”
肇斯行弱弱:“你真的想聽?”
不想聽,沈苌楚一點也不想聽,可被他一問,心中升騰起好奇之意,點了點頭:“你說。”
“我會将他揪出來,質問他為何丢下你一人不管。”他眼神炯炯:“那樣狠心的人,該遭天譴。”
沈苌楚一聽,如有雷劈。
正巧,其他教習邁入院中,以為他欺辱女同門,指着衣衫不整的肇斯行訓斥,沈苌楚趁機甩脫人,徑直禦劍升空,躲在藏劍峰,近小半個月沒下山。
沈苌楚郁悶,仰頭又一杯,擡手覆上發燙的臉臉頰,有些哭笑不得:“叫我如何說出口,你就是他。他……不,是你,為了我,才……”
長生誤以為沈苌楚在叫它,鑽了出來,看她一人郁悶灌酒,關切道:“苌楚還在愁肇……師兄的事情?”
“……”沈苌楚放下茶盞,“現在……不能叫師兄,該叫師弟。”
茶盞比酒盅大一圈,沈苌楚酒量又一般,已喝的有些暈乎乎,話也密了許多:“他不像師兄,又像師兄,好奇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