肇斯行鄭重搖頭:“不可笑,一點也不可笑。”
他甚至沒有試圖低頭思忖或組織語言,一切都是他徑直從胸口中吐出的話:“第一次見到師姐,我就覺的師姐是我另一半神魂。”
“說這話,我……我不是要給師姐負擔。”
沈苌楚看他又懊惱地後退半步,不由地皺起眉頭。
主動過界的是他,又不斷退縮的還是他,一股氣血湧上胸口,沈苌楚一個健步,拉出他的手:“我從未覺得那是負擔。”
肇斯行深吸一口氣,忍到了極緻,反手抓住沈苌楚的手腕:“師姐不覺得是負擔,那是因為師姐從未知曉我想要什麼!”
他不再後退,卻仍除過手腕,拒絕侵、犯任何屬于沈苌楚的領地:“我是獸,我的欲求,不,是本能,是把師姐拖入藏身的洞窟,除了我,誰也不能看。”
沈苌楚不為所動,毫無懼意,眼底含笑:“肇斯行,那不是你。”
方才還氣焰不低,叫嚣着囚禁雲雲的肇斯行瞬間萎了氣,低低道:“師姐說的對,那不是我,這些想法,是我痛苦的來源。”
“我知道,如果喜歡一個人,想要占有。可藏在占有之後的,應該是不想讓人受一絲一毫的苦楚!”
肇斯行垂頭喪氣:“我做不到……”
“你做得到。”
“不要痛,”沈苌楚手腕用力一掙,肇斯行誤以為她要甩脫,要慌張地松開,她卻一步接一步,堅定地撲進他懷中,“肇斯行,你做的到。”
“我就在這裡,你一夠就能碰到。”
肇斯行早就做到了。
她後知後覺,紅了臉頰,又紅了眼眶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,一顆接一顆地往下落。
劍爐裡,隻是一個眼神,肇斯行說上就上,要放血便放血,膽子比天還大,就為了配合她畫封靈陣。
師兄不是想頂天立地,他隻想圍着她轉,卻非要做她一人的膽小鬼。
肇斯行的手懸在半空中不敢動彈,舉了好久,才用側頰輕輕蹭了蹭沈苌楚的額發。
見他的手遲遲不願放下,隻感覺額間被蹭了又蹭,沈苌楚撇眼看懸在她兩側的手,噙着眼淚癟嘴道:“真是個膽小鬼。”
這一世她可以站在這裡,傾心引導這份感情,是因為她知曉:他定會愛她,敬她。
肇斯行是她不需要把命豁出去,就可以得到的偏愛。
曾求之不得,故如獲珍寶。
*
沈苌楚紅着鼻子,為他包好傷口:“疼嗎?”
“不疼,”肇斯行搖頭,思忖片刻道,“其實,我不大能感受疼痛。”
沈苌楚回想了一下,好像的确如此。
以前咬他那麼狠都不吭聲,當初為了能動還捅自己肩膀一劍,後來挂着縛妖索還能在徐府作大妖……
兩人懸着腿輕晃,并排坐在山崖邊,沈苌楚有些心疼地拍了拍他的小臂,想來大概勸他也沒用,揮手結印,在右掌落下一枚并蒂蓮形狀的金印,朝他伸出手:“把手給我。”
肇斯行聽話伸手,搭在沈苌楚掌心處,兩人十指相扣,金印烨光,從二人身體裡抽出兩絲神魂,懸在手背之上,如兩尾相互交纏的魚。
沈苌楚解釋道:“這是相結印,合阖峰所創。”
論起阖合峰,肇斯行手一抖,不敢動彈了。
乾華山九峰各司其職。提及合阖峰,是主使宗門誼親之事,心意相通的修士可前往合阖峰登記,合籍造冊後,便是道侶。
凡人男女結親尚有摩擦,需要六禮婚書做約束;修士突破壽元,道侶之間摩擦更多,又是身負靈根的異能人士,生出事端,扭打起來或将震天動地。
曾經就有道侶長久相處,彼此相厭,互相打鬥,險些拆了合阖峰。
一紙籍冊,難成約束,合阖峰為防再生此類事件,便研繪相結印,抽出彼此一縷神魂,交融後再投入靈池。這一縷微不足道的神魂并不會阻礙修士修行,卻可操縱勾連道侶微末知覺,交感之後,共享少部分感覺。
其中便有痛覺。
痛覺相勾,就算二人無情,也要念在自己會疼的份上,諒對方三分,按照鄭長老的說法——“就算要打,也不會下死手嘛。”
若道侶不合,要雙方同時同地,共同同意,才可解開這并蒂印,且聽說這相結印,還有增進道侶雙修體感之效……
沈苌楚道:“你不覺痛,便不會惜命。相結印成,你受到的傷痛,我都能感知到。”
肇斯行作勢要抽出手,可比不上沈苌楚手快,攥住他的手不松開:“若不想讓我痛,那就别受傷。”
看肇斯行眼巴巴:“師姐,這……不好。”
“少裝可憐。”沈苌楚盯着兩縷神魂凝成的小球,心中升騰起一股滿足意,“以後你我疼痛,各有一份。”
肇斯行又喜又難過,盯着那小球看了片刻:“我沒有聘禮婚書,沒有八擡大轎,沒有長輩相見……”
“師姐,”肇斯行羞紅了臉,認真道,“我似乎夢到過你穿……穿婚衣,拜堂成親之景。”
那大抵是上一世。
沈苌楚聽得呼吸一滞,強壓心緒,笑着問他:“那樣的我好看嗎?”
提及夢境,肇斯行有些迷糊:“好看,我替師姐簪發,覺得師姐是世上最好看的人。可……師姐似乎又很難過,含着眼淚就跳山了。”
他猶豫再三道:“師姐,我是不是見過……”
還未等他說完,二人身後,喬羽開口,打斷了他:“師妹。”
‘師妹’二字幾乎是從他齒間擠出。
黎清逸同他并肩而立,一直在扯他的衣袖,喬羽不為所動,死死盯着二人相疊手掌上交融的神魂,眼底妒意橫生。難以遏制的念直直投向她身旁的肇斯行。
喬羽聲音冷得如從水中爬出的陰鬼,裹挾着寒氣:“師妹,你們可真會挑時間。”
沈苌楚被這又酸又冷的話一激,剛想回怼,就聽喬羽道:“從師叔恐怕撐不過今晚了。”
“有些話,他想對你我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