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苌楚擡腳,驚訝地看他,青銅面具誤認這一劍唬到沈苌楚,傲然:“你沒有資格訓斥我。”
“我沒有資格?”沈苌楚冷哼一聲,随手掰下一小節樹枝,“沉不下心,三腳貓功夫也敢舞到你姑奶奶面前。”
姑奶奶練劍的時候,大抵你的娘都沒出娘胎呢。
沈苌楚略微恍惚,對百年又有了确切的認知。
“閉嘴!”
青銅面具氣惱沖來,沈苌楚眼睛不擡一下,側身輕躲,樹枝用力抽在他腿彎。
面具男悶哼,下盤不穩,還妄圖退步抽劍橫劈,沈苌楚懶得躲,樹枝用力一壓,便徹底跪在地上,這一劍又偏得不着邊際。
沈苌楚順勢挽手,木枝與劍刃相撞,竟生劍意争鳴,青銅面具瞪大雙眼,虎口發疼:“居然以意凝劍,你……你耍賴!”
沈苌楚:“我耍賴?劍氣殘缺,劈砍都對不準。微毫修為自以為可敵上天,擅闖山蔭,伺機動手,心思不淨,自認天下無敵,不知誰教你築劍基,誰領你入門,誰養出了你這般無理的廢物。”
青銅面具羞紅臉,要拔劍要繼續砍,沈苌楚嫌煩,甩出樹枝,直接将劍打飛:“劍都握不住,丢人。”
沈苌楚不再理會,轉身朝着被打飛的劍走去,方才交手兩勢,她粗略瞥一眼,覺得這把輕劍眼熟。提起劍握在手中,仔細看清了,沈苌楚才覺傷感。
青銅面具:“你拿我的劍幹什麼!”
她問:“這柄劍認你作主了?”
青銅面具一滞,結巴道:“當……當然,為我所用,當然認我作主了!”
“它叫什麼名字?”
沈苌楚緩慢地,一寸接一寸地将劍擦幹淨,冷光掃向青銅面具。
他答不上來,半晌,謅了一個“天姿一号”。
沈苌楚冷哼:“你喚它名字,若它回應了,我便還給你。”
青銅面具抓耳撓腮,叫得口幹舌燥,也不見輕劍有所回應,更為心慌。
那劍根本就不會回應,他再清楚不過。
自乾華山解散百年來,後世劍修效仿其尋劍方式,試圖登入藏劍峰劍冢,以求靈劍認主,可近百年,如根基枯萎,再未見劍冢之中靈劍出世。他自認天資聰慧,私自前往,被劍冢破敗驚到,失落離開,卻意外在藏劍峰山下撿到這把開鋒之刃,更加堅信自己有天人之姿,能登大道。
無數日的自欺欺人,連他自己都信了,此時被女魔點破,宛如天塌地陷,呼喚都帶上哭腔。沈苌楚譏諷:“這就不是你的劍。”
青銅面具:“那就是我的劍……”
“渾身上下嘴最硬,”沈苌楚白眼道,“連自己都騙,可憐。”
她提劍就要離開,身後那青銅面竟不死心,舉起劍鞘,灌注靈力,朝她砸去。沈苌楚早有預料,擡手要接,省得她日後費力再取。
沒成想背後殺出一道身影,手持小檀木劍,将劍鞘打了下來。
來人撿起落在地上的劍鞘,将暗埋在上面的爆破訣滅去,叫罵道:“打不過就暗算,輸不起的狗東西。”
青銅面具身後亦閃出一人,身形如鬼魅,默着一掌将人打昏,提着領子把人扔出山蔭。
“多謝小姐出手驅逐不善修士。”畢恭畢敬遞過劍鞘,為首的道,“山蔭中元節事務繁忙,是我們疏忽,才出了纰漏,還望小姐恕罪。隻是看小姐身手了得,還分外眼熟,敢問小姐何處生人?師從何處?”
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。
沈苌楚轉身,看向他們,二人并未覆面具,月光下,她将兩張臉看得清清楚楚。
又是老熟人。
沈苌楚笑着摘下面具,輕咳兩聲,蓦然起劍,朝着觞小甯膝蓋拍去,觞小甯驚恐,仿佛回憶起外門紮馬步的痛苦時光,脫兔一般橫跳一大步。剛想開口罵,看清是沈苌楚,生生楞在原地。
良久,他抽鼻子,抽泣道:“師姐?”
沈苌楚噗嗤一聲破了功,沒憋住笑:“長大了,嘴還是那麼……”
觞小甯不說話,緊緊抱住沈苌楚。
“……毒。”沈苌楚被撞地後退半步,笑着撸一把觞小甯頭頂,“就是個子沒長多少。”
觞小甯羞紅一張臉,站直了,也不過同沈苌楚一般高。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反駁:“師姐多罵罵,要不然,我以為我在做夢。”
沈苌楚:“做夢吧。”
觞小甯悻悻退開。
沒問題,肯定是師姐。
沈苌楚将汜水入鞘,抛給了觞小甯身後的佘水止。
佘水止接過汜水,定定地盯着看了半晌,一言不發,轉身離開。
陰差陽錯,天各一方。
佘水止似乎變成了佘水生。
可沈苌楚知,再沒有人會與她鬥嘴了。
她很難過,好多關切的話堵在喉間,一句也說不出,都化作默然。
觞小甯見氣氛有些冷,揪着沈苌楚的衣袖,思忖片刻,打斷沉默問道:“師姐,若你從城中來,沒見到肇斯行麼?”
沈苌楚茫然:“他在山蔭城中嗎?”
她确實沒見到。
“不對啊,”觞小甯撓頭,“每逢中元,劍君都會去城中橋頭觀燈。就算師姐帶着面具,他也定能認得出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