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連幾天,孟春都沒再見過張柯特。
對面那扇門一直閉着,絲毫沒有要開關的意思。
門口鞋櫃上的鞋好像也沒有換過,他像是出了遠門,又好像一直沒出來過。
周五這天,臨下班時有人敲響辦公室門,說是徐主任有事要找孟春。
她到時,徐主任正在喝茶。
見孟春過來,他連忙啐掉口中的茶葉屑,笑眯眯的說:“來啦,這幾天太忙了,一直沒得空找你說說話,在這兒待的還習慣吧?”
孟春微笑:“挺好的。”
“習慣就好,”徐主任放下茶杯,“之前曹主任特意打了電話,說你們都是附中優秀的青年教師,成績斐然。”
孟春笑着說不敢,跟着陪了幾句客套話。
幾個來回過後,徐主任摩挲着茶杯,笑呵呵的問:“我記得,孟老師是住生活區?”
孟春點頭:“是,教師公寓住滿了。”
徐主任斟酌着開口:“是這樣,我這兒有件事,想請孟老師幫個忙。”
“主任您說。”孟春說。
徐主任歎了口氣:“我有個忘年交,也住生活區,他這兩天不太舒服,托我給他送個藥,但我一會得去接孩子……”
孟春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紙條,又看了眼門牌号。
最後看了眼身後的紅木門。
木門旁的可視門鈴上貼着一個黑色骷髅頭,如果她沒記錯的話,這應該是她買門鈴時送的,被她随手貼上了。
所以這個忘年交……
“吱呀——”
孟春一頓,轉回身。
門隻開了一條縫,門後拖起了稍顯沉重的腳步聲。
孟春沒動:“徐主任托我給你送藥。”
腳步聲一停。
下一秒,門被拉開。
一個藍色的東西朝着孟春飛了過來,她下意識接住。
是一袋口罩。
“戴上。”
又啞又沉的嗓音。
孟春擡眼,他已經在沙發上坐了下來,長袖長褲,衛衣的帽子也戴了上去,口罩扯到了下巴處,正捏着吸管喝水。
“天熱,蚊子很多。”張柯特聲音放輕了些,将口罩拽了回去。
孟春關上門,問:“用換鞋嗎?”
張柯特似乎笑了一下:“不用,直接進來吧。”
孟春把那一袋藥放到茶幾上,垂眼看他:“發燒了?”
“可能是。”
“因為淋了雨?”
“沒那麼嬌氣,”張柯特悶咳幾聲,“估計是洗澡時忘了關窗,風大。”
孟春掃了一眼屋裡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,沒接話。
“這是什麼表情。”
張柯特有點想笑,一出聲又咳了起來。
孟春把水杯遞給他。
還有一盒喉糖。
她不太信張柯特說的忘關窗的鬼話。
畢竟沒人喜歡洗澡時被外人旁觀。
而且衛生間裡的窗戶,孟春試過一次,很沉,幾乎推不動。
可能是為了保護低樓層住戶的隐私,特意做了特殊處理。
張柯特剝了顆喉糖,“忘了問,你怎麼認識的老徐?”
孟春說:“我在三中交流學習。”
張柯特有些驚訝:“你是北城附中的?”
孟春點頭。
張柯特又問:“得罪領導了?”
“沒有。”
“那怎麼被發配三中來了?”
孟春淡聲:“兩年一次的交流學習而已,今年輪到我了。”
“好吧,”張柯特向後靠了靠,閉上眼,“那孟老師,能幫我倒杯水吃藥嗎?”
孟春沒說不行,但也沒動。
其實她這會兒有點煩。
他們之間總歸橫着一筆說不清道不明的爛賬,即使這筆爛賬已經停在了兩年前。
如果她一直揪着不放倒顯得小氣,可明明她才是那個被隐瞞的受害者。
偏偏另一位當事人失憶了。
他失憶了。
孟春曾無數次的設想過,如果有一天再次遇到張今彥,她該怎麼做才能平複她看到那扇拱門時的複雜心情。
又該怎麼做才能忘記之後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。
在過去數不清的失眠夜裡,那扇拱門和展闆像是恐怖可憎的巨獸,張着血盆大口想要把她吞噬。
她想跑,卻被死死扣住了手腕。
可現在。
滋養這頭巨獸的始作俑者之一,因為她生病了。
“孟老師?”
張柯特肉眼可見的精神不好,面色蒼白,眼皮耷拉着,近乎歪在沙發上,說話也沒什麼力氣。
孟春沒再看他,但拿起了他的水杯。
張柯特又咳了幾聲,指着右手邊:“廚房。”
孟春出來時,張柯特已經從沙發上滑下來了,整個人卡在沙發與茶幾之間的縫中蹲着,蜷成了一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