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還穿着外衣，身上仍沾着涼氣，大概剛到不久。

行李箱停在她的腿邊，還沒來得及打開。

很奇怪的感覺。

明明上一秒她還看到這張臉滿眼哀傷，下一秒卻變成了積壓着濃重情緒的沉沉目光。

二者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發型了。

哦，還有那頂鴨舌帽。

孟春探手摸了摸那縷鑽出來的短發，“長出來了。”

顧及着一門之隔的人，她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。

張今樾仰頭看着她，他自知現在情緒不太對，擔心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，隻“嗯”了一聲。

面上也平靜無波，甚至有些冷淡。

但心裡一直有道聲音，正朝門外那個人瘋狂叫嚣着，幾乎要壓制不住。

注意到他臉色不太好，想起他夜裡才到家，孟春問：“先睡一會兒？”

張今樾握住她的手，低頭把玩着，沒應，隻是壓低聲音問：“怎麼了？”

孟春摘掉了他的鴨舌帽，湊近細細打量着，眼下青色淡淡，下巴處也有了碎碎的胡茬，寫了滿臉的疲憊。

“不累？”

張今樾搖了搖頭，沒出聲。

低着頭，額頭抵上了她的肩。

半晌。

沒忍住問：“他怎麼來了？”

孟春不太想提這個人，“不知道。”

“不知道？”

張今樾呢喃似的重複着，握着她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道，“不是來找你的嗎？”

孟春後知後覺的品出了點别的意思，“我不知道他會來找我。”

張今樾忽地擡頭，漆黑的眼眸似是要與這昏暗融為一體，他問了個奇怪的問題：“你有把他當成我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孟春回答得毫不猶豫。

張今樾追問：“開門的那一瞬間沒有驚喜嗎？”

……還是有的。

畢竟他們是雙胞胎，這張臉冷不丁地出現在面前，她總會下意識的以為是張今樾回來了。

孟春沒想瞞着他，實話實說了。

張今樾聽了以後，更沉默了。

他忽然意識到，可能他這輩子都逃不開張今彥這個名字了。

隻要他還長這個樣子，還用着這張臉。

那麼，孟春看向他的每一次，都有可能會想到張今彥。

“那我呢。”

沒頭沒腦的一句話，孟春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。

張今樾倏然笑了，問她：“你看向我的時候，有沒有想起過他？”

“……”

其實他也知道自己問的這個問題很蠢。

典型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。

當初将計就計成為張今彥的人是他，現在反過來問這個問題的人也是他。

人總不能既要又要。

他深谙這個道理，卻又貪心的想多要一點。

沒等她回答，張今樾低頭換了個話題，“他什麼時候走？”

孟春抿唇：“我剛剛給梁珞琴發了信息。”

張今樾點了點頭，剛想開口說“累了想睡會”，就聽到她冷不丁的說：“有。”

他動作一頓，沒出聲。

孟春垂眼看他，盡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，免得被門外的人聽到，“張今樾，你沒必要這樣試探我。”

張今樾擡眼看她，眸光沉沉。

門外還坐着一個大活人，孟春并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說太這些，也說不明白。

時間不對，場合不對，這并不是一個适合談話的時候。

孟春冷靜開口：“等他走了，我再和你解釋。”

話落，她意識到說成解釋好像不太對。

還沒來得及補充一句，眼前人已經成功捕捉到了這個字眼。

“解釋？”

張今樾突然起身，一步步向前逼近。

“解釋什麼，”

“解釋你是怎麼把我當成的他，”張今樾将人逼近牆角，扯唇冷笑，“還是現在他回來了，所以你要把我這個赝品踹了？”

他比孟春高得多，她隻堪堪到他肩膀。

步步緊逼下，她背抵着牆，高大的身形在她身前覆下一片陰影，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。

孟春有些惱怒，擡眼瞪他，低罵：“你發什麼瘋？”

其實她看得出來，張今樾吃醋了，還醋得不輕。

但是，他們明明讨論過這個話題很多次，她也曾明确表達過自己對張今彥的态度。

赝品？

怎麼可能。

孟春覺得她有必要糾正一下他對自己的定位，同時也消除一下他對自己的誤解，她很像是那種無聊到需要找替身的人嗎？

況且，張今彥也夠不上讓她找替身的資格。

他還不配。

忽地，張今樾笑出了聲。

打斷了孟春稍顯混亂的思緒。

溫暖幹燥的指腹輕輕地摩挲着她的唇，他低頭湊近，貼着她耳邊輕聲問：“你猜，我在這裡吻你，他會不會聽見？”

孟春身體一僵。

老房子隔音差，一牆之隔的客廳安靜得過分。

——如果她沒記錯，張今彥就坐在牆邊的沙發上。